孟扶搖穿好衣服,起身盈盈行了一禮,眼底漾著說不出的得意,開口的話卻柔弱非常:“嫂嫂這是要做什麼?我又有哪裏得罪你了嗎?”
葉子清不語,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已經空掉了的瓶子。
孟扶搖以為她是傷心的說不出話來了,心中越發高興,麵上卻是一臉驚慌:“那丫鬟的事情我已經解釋過了,我隻是出於正常的角度才提出質疑,並非是故意為難她。不過她確實受了傷,嫂嫂為了她針對我我無話可說。”
“可今日,我卻是什麼都沒有做。”
她的確是什麼都沒有做,但架不住有人願意對她好啊。
葉子清從婆子手裏拿過了裝著紫金膏的瓶子,想到清溪虛弱蒼白的模樣,眸中便染上了戾氣。
突然,一道小小的身影如同小牛犢子一般衝了過來。
葉子清沒有防備之下,被他衝的一個趔趄,腹部重重撞在了一旁的矮櫃上,她俏臉一白。
相比起疼痛,她更多的是不可置信,愕然地看向蘇寧軒。
沒錯,剛才撞了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寧軒。
隻見她拚了半條命、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才生下來的、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小少年,此時正一臉仇視地看著她:“娘親,你太過分了!你若是再欺負扶搖姨母,我便不認你了!”
葉子清心口一滯,隻覺得這二十多年所經曆過的寒冬加起來,都比不上此時的寒冷。
“你當真要為了她,不認我這個母親?”
蘇寧軒梗著脖子,脆生生的聲音裏卻滿是厭惡:“沒錯!我就是喜歡扶搖姨母,她比你溫柔賢淑、高貴端莊一百倍!”
看向孟扶搖的時候神情一變,真摯中還有些討好:“姨母放心,我保護你。”
說完,他得意地看著葉子清,在等著她驚慌失措,等著她低頭道歉。
葉子清身形晃了晃。
有什麼東西在心頭乍然碎裂,碎的徹底,再也無法粘連起來。
她的眸光也冷了下來:“既然你更喜歡她,日後......便管她叫母親吧,你不再是我的兒子。”
蘇寧軒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茫然,緊接著是慌亂。
孟扶搖拚命壓抑著心中的喜色,憂慮道:“嫂嫂你莫要和孩子置氣,小孩子不懂事。”
言外之意,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置氣,你比小孩子還不如。
葉子清懶得接招,淡漠道:“以後這就是你的孩子,你要如何與他相處無需告訴我。現在,我們來算算賬。”
她指著將紫金膏瓶子朝前伸了伸:“這紫金膏乃是用幾十種名貴藥材製作而成,一兩膏便價值上千兩。根據律例,偷盜金額超過五百文便要坐牢。”
隨著她的話落下,幾個婆子快步上前將孟扶搖扯下了床。
孟扶搖慌了,直接維持不住虛偽的偽裝:“什麼偷盜?我沒有偷盜!”
蘇亦聞也掙脫開了護衛的鉗製,氣衝衝地闖了進來:“葉子清,你不要太過分!紫金膏是我拿給扶搖的,是贈與!”
葉子清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臉上:“沒有你過分!拿我的東西去討好你的心上人,你問過我的意見嗎?”
她怒道:“你既然做得出來,就該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紫金膏是我出嫁之前從家裏帶出來的,是我的嫁妝之一。便是沒有讀過書的販夫走卒,都做不出偷正妻的嫁妝去討好小三的事情。”
蘇亦聞沉著臉:“你胡說什麼?誰偷了?”
“不問自取視為偷,蘇亦聞你也是考過功名的人,不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孟扶搖的臉色徹底白了,這次倒不是裝的。
她料想過葉子清可能會來找麻煩,卻沒想到是這麼個找法。
她還以為那女人最多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鬧騰一通,若是這種鬧法,她反而求之不得。
因為如此一來,蘇哥哥便會厭惡了她。
卻沒想到對方要送她去坐牢。
蘇亦聞的下頜鼓了鼓,覺得不可理喻:“就為了一個下人,你要送扶搖去坐牢?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與扶搖清清白白,她是我們的好友!”
葉子清神情淡漠:“那是你的好朋友,不是我的。”
“我知道我說清溪是我的妹妹你們會嗤之以鼻,那麼,就用你們能接受的說法來說道。清溪是我的下人,是我的所有物,紫金膏也是我的所有物。你們未經我的許可,先是打了我的人,又偷了我的靈藥,即便你我是夫妻,你也不占理。”
“是她坐牢還是你坐牢,你們選一個吧。”
蘇亦聞氣結:“坐什麼牢!誰都不會坐牢!”
葉子清淡定抬眸:“如此說來,你是準備賠我膏藥和打了我的人的損失,並且願意對清溪道歉了?”
孟扶搖突然低聲哽咽了起來:“嫂嫂,你不要這樣,不要為了我和蘇哥哥吵架。”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喜歡我卻還要往你們的跟前湊,害得你們總是吵架。你放心,我這就離開,日後再也不會礙你們的眼,隻求求你,不要再傷蘇哥哥的心了。”
如此明顯的以退為進,蘇亦聞卻沒有看出來。
他心疼極了:“不要求她!”
他看向葉子清的目光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厭惡:“我看錯你了!不就是要錢嗎?我給!你就守著你的錢孤獨終老吧!”
“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踏進你的房門一步!”
他從懷裏掏出了一摞銀票:“兩千兩,我買斷了這半瓶紫金膏,你滿意了?”
他怒極反笑:“今後少來煩我!”
葉子清伸手想要接過錢,他卻鬆了手。
葉子清冷冷看他一眼,沒有彎腰。
一旁的婆子彎腰將錢撿了起來,恭恭敬敬地雙手捧到了葉子清麵前。
葉子清分出了五百兩地給她:“拿去買些補品好好給清溪補補身子,剩下的,你們平分了吧。”
其餘的一千五百兩,是給清溪的賠償。
又看向蘇亦聞:“你和她,誰去給清溪道歉?”
蘇亦聞氣的眼睛都紅了:“你竟然讓我給一個下人道歉?”
葉子清不語,隻是冷冷看他。
蘇亦聞額角的青筋鼓了鼓,須臾冷哼一聲:“你放心,我會去道歉的!”
旋即陰惻惻道:“隻不過,若是她一個小小的丫鬟承受不住主子的道歉,你可別再無理取鬧。”
“今天傍晚之前我要聽到道歉,否則,休怪我將你的扶搖妹妹送去坐牢。”
葉子清像是沒聽出話語裏的威脅,轉身離開,沒再看屋內的人一眼。
踏出院子的瞬間,她隻覺得一身輕鬆。
曾經的她害怕決裂,舍不得這幾年的沉沒成本,又顧忌著優雅體麵,才會對那些人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眼。
到頭來她的體麵退讓換不來半點良心,隻會讓自己和身邊的人受到更大的傷害,更跳臉的挑釁。
今日她方知,放棄沉沒成本,放下個人素質原來並不難。
起先會有些不適應,還會有一絲疼痛。
過後卻會滿身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