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咽了咽口水,神色有些激動,“剛剛聽聞夫人要將此物賣掉?”
“嗯,正是,不瞞老丈,奴家姐弟三人自西北而來,在當家主母手底下討生活艱難,如今在這東京城受裏快要活不下去了,這才將家中唯一的寶貝拿出來,想當掉換點路費回西北。”
老頭瞬間樂了,指了指自己,“夫人不如將這藥草賣與我,價格絕對合理公道。”說著,自袖籠裏用手指悄悄比了個三,用口型道,“小老兒願意出三十萬兩,求購夫人手中的藥材。”
他身後,小廝倒吸了口涼氣。別說是現在的李府,就是之前的李府,宮中也難有三十萬兩,老爺這次是真的準備散盡家財了。
小廝給自己掐了掐人中,開始思索李府倒了自己會被賣到哪家去,可千萬別是將軍府,據說將軍府每個月都要死人,人才需求大著嘞!
再觀對麵姐弟三人,麵露驚喜,桃夭語調都揚了兩個度,“老丈此話當真。”
“自然千真萬確,隻是......”
“老丈有話但說無妨。”
“隻求夫人將藥為小老兒多留三日,小老兒湊足銀錢立刻就去給姑娘,可好?”
“這個好說。”桃夭點頭,“老丈三日後可去驃騎將軍府後門尋我,悄悄跟守門婆子說,找三夫人。”
竟然是將軍府的夫人!老頭微微有些怔鬆,這藥,拿了,欠將軍府一個人情,到時候蕭雨坤要是拿這個人情要挾自己可怎麼辦?不拿,孫兒的命就沒了,哎,真難。
眼見那主仆三人自顧下樓消失在碩豐樓門口,老頭也歎了口氣,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待到老頭帶著小廝往家門走去,拐了一個彎,忽然迎麵撞上來一個人,“唉喲。”給老頭撞了一個趔趄,眼冒金星,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撞了他的小孩撒腿就跑,嗯,帶著老頭的錢袋子。
感受了一下錢袋的重量,小孩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後,啪嗒一聲,被人拽了一下後衣領,直接摔了個大馬趴,又趴回了老頭的腳下。
小孩揉著後腦勺,仰頭,對上了一雙蒼老的矍鑠眯眯眼。
而那拽人的小廝,覆手站在了老人的身後,深藏功與名。
嗯,他隻是一個平凡的小廝而已。
“為什麼偷錢。”老頭一把奪過自己的錢袋子,語氣惡狠狠地仿佛小孩要搶他的命根子。
小孩哇地一聲哭出來,“爺爺......我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三歲的幼弟,一家人住破廟,吃不飽穿不暖,快要餓死了嗚哇哇哇......”
老頭看著小孩抱著自己的腿哭得傷心,也摸了摸眼淚,從荷包裏掏出二兩銀子,在手裏掂了掂,有些肉疼,又放回去,換了顆一兩的,遞給小孩。
小孩千恩萬謝地走了。
“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小老兒隻願這大夏朝的百姓能吃飽穿暖,帶領百姓們多多賺銀子......”老頭吸了吸鼻子,心疼地一轉身,與那蒙著麵紗的姐弟三人走了個臉對臉。“呃,夫人......”
老頭有些尷尬。
桃夭緩緩走過去,將錦盒放在老頭手中,“老丈大善,如此心胸,桃夭佩服,這草藥,桃夭贈與您,望您能早日實現理想,讓這大夏朝百姓吃飽穿暖,多賺銀錢。”
老頭傻了,這麼簡單?這夫人的腦回路不正常?三十萬兩白銀,因為他一句話,不要了?
眼見著前麵三人越走越遠,老頭忽然靈光一閃,“夫人,站住!”
桃夭停步回眸。
“夫人早就知道本官是誰?說,你想要什麼,有什麼目的?”老頭踱步走到桃夭麵前,與她對視。
桃夭麵紗下的唇角微勾,“李大人果然聰明。”
“銀錢,本官砸鍋賣鐵變賣房產皆可給,但夫人若是以此要求戶部為你們將軍府做什麼,休想!這藥不要也罷!”
桃夭盯著李大人久久不語。
饒是李大人在朝堂摸爬滾打半輩子,今日竟然在一個女娃的眼神下有了緊張的情緒,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桃夭這才微微一笑,“李大人多慮了,將軍是將軍,我是我。奴家贈藥,全憑對您的敬佩。還有,令孫聰慧,入朝堂定是一一代名仕,桃夭不忍看他早夭,我大夏損失一名賢臣罷了。”
老頭不語。
“大人,桃夭乃一婦道人家,不懂朝堂之事。隻知道,眼下大夏乃多事之秋,南疆不穩,燕雲十六州蠢蠢欲動,文臣雖有謀略,卻不能上場殺敵。奴不求大人什麼,隻自幼生長在西北邊陲,見慣烽火戰亂,不忍將士們馬革裹屍,食不果腹。我大夏,也需要強兵良將來鎮守邊疆,如今軍餉總是吃緊,隻求大人在朝堂上能一碗水端平,讓將士們吃飽穿暖。來我輩想看的,不過是山河永在,海晏河清。”
說完,轉身離去,隻留下李大人一人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山河永在,海晏河清......”不知不覺,淚流滿麵。“夫人才是大善,大善啊......”
這邊,李大人沉浸在感動中,那邊流錦搖著小扇子,頗為得意,“姐姐釣魚的功夫高啊,那老頭徹底被你收服了。”
桃夭抬手給了他一記毛栗子,“什麼叫說服,我那叫真心換真心!”
“隻是,姐姐,我不明白,你費盡心思讓天琴把龍涎草偷回來,不就是阻止蕭雨坤去討好李大人,與戶部交好嗎,如今又費勁周折,打著將軍夫人的旗號將藥給李大人送過去,圖什麼?”
“圖什麼?”桃夭冷笑。
上世,蕭雨坤拿著她給的龍涎草賣了李大人好大一個人情,李大人為了還人情給蕭家軍批了很大一批軍餉,讓本就所向披靡的蕭家軍更是如虎添翼,精良的裝備遠遠領先了皇帝的城防營和南陽郡王的炎家軍,為他後麵搶奪那個位子提供了很大的支持。
如今,她拿回藥草,先是在李大人麵前透露自己姐弟三人活不下去,賣藥湊盤纏離京,又透露了自己三夫人的身份,以李大人的多思,定會派人去查,定會查出自己被將軍罰去金陵寺,不受寵的妾室身份,從而心生同情。從而,覺得自己欠的不是將軍府的人情,而是桃夭自己的人情。
她又以邊關婦人心思去求李大人善待所有將士,李大人更會深思熟慮一番,定會一視同仁,眼下秋日招兵在即,他要麼給所有上了折子的三大軍營都批上一筆軍餉,要麼都不給,這樣以來,蕭雨坤軍隊上的裝備優勢就沒了,遊戲,才會更有意思,不是嗎。
她圖的,自然是給蕭雨坤添堵,讓他感受到想要的東西明明近在咫尺,卻得不到的痛苦!
顯然,她的心思,傻乎乎的流錦不知道,他還在疊聲地問,“姐姐,說說唄,圖什麼啊?”
“因為你蠢。”桃夭微微一笑,又給了他一個暴栗。“去前麵買點糖炒栗子當零嘴兒,咱們還要從後門悄悄回府,切莫被人發現咱們早上偷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