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的手透過那些溢出來的發黑的血中探出屍首的身體裏時,窗外已經將裏麵的一切看得清楚的眾人皆是一臉的震驚和幾欲嘔吐的表情。
樓晏瞥著那個持刀的女人臉上的淡定與專注,更又看見她下刀的手法極其熟練,甚至能將人體的幾大內臟分布的精準,微斂的眸色中逐漸升起一絲諱莫若深的烏沉。
素來以快刀殺人穩準狠出名的承封親眼目睹偏廳中的一幕,都忍不住隱約蹙了蹙眉,萬公公更是整張臉都皺成了個菜包子,臉亦是變成了菜色,背過身去,嘴裏卻是不停的悄悄的向外倒著豆子,雖然不敢胡言,但還是忍不住小聲的嘀咕:“那可是輕語啊,怎麼能受如此大的屈辱,王爺......”
樓晏淡淡側眸,冷瞥了他一眼:“萬全,回過頭來,看清楚,那當真是你熟識的輕語?”
萬全一聽,頓時怔了一下,畢竟也是跟在十六爺身邊多年的人,當即便似是明白了什麼,一時間心緒平順了下來,轉身便直接看向偏廳中。
承封亦是在聽見樓晏的話後疑惑的低聲道:“爺,您的意思是......”
樓晏不語,隻回眸淡看向站在雲齊與承封身後的仵作:“此次驗屍,你有何收獲?”
仵作依然處在那姑娘所說的剖屍的震驚中,聽見王爺親自問話,當即便跪了下去:“王爺,小的從未聽過對受淩遲之刑的重犯之外的死者剖屍驗屍之說,那姑娘言語怪異,小的本以為她是個瘋子,可現下見她刀法驚人的準確,小的便實在不敢妄言!”
樓晏睇了那仵作一眼:“但說無妨。”
仵作俯跪於地,向樓晏磕了個頭,才緩緩起身,將用白布包裹的那些銀針一拚齊齊的擺放在眾人麵前。
“輕語姑娘死因為中毒,體內毒素已衝至心脈,臨死前已是藥石無靈,眼下每根銀針底端都已發黑,劇毒已遍布周身,以此推斷其毒發時間是在昨夜子時之前,指甲青黑,指尖與額頭有殘存的血跡和傷口,幹涸的血亦呈紫黑色,額前的傷是被巨物重砸所致,因在水中浸泡許久,指甲中殘存少許泥土,從顏色上分辨,該就是那處荷花池邊的泥土。”
仵作一邊說一邊抬起雙手抱拳道:“但是王爺,屍體在水中被浸泡了太久,小的無法分別其所中之毒是哪一種毒,從銀針上的顏色來看,隻知是一種劇毒,並且毒液在體內蔓延的非常之快。”
樓晏聽罷,眉頭一挑,並未言語,回眸看向那扇窗中的一幕。
九月已將大部分發黑的血收進盆中,好在屍體已經死亡多時,血流的不算太多,不至於造成血流成河的景象,她正檢查著屍體內部的肝臟,視線從喉管肺至心臟,再至脾與肝臟膽囊等處,目光緩緩下移,直到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轉眼看向屍體的喉管與心肺處,以手捏出肺葉仔細觀察,再看向心臟周圍的烏黑之色。
切斷心肺外部的血管看見其中烏黑的堵塞之物,然後再又看向死者的臉,忽然,她的刀子移至死者的臉部。
“哎呀!驗屍還需毀其容貌嗎?”縱然萬公公因為王爺的一句提點而明白了什麼,卻看著那張熟悉的臉而忍不住再次跳腳。
鋒利的刀韌在死者臉頰一側劃出一個口子,驚人的是,那緊緊貼在臉皮上可以假亂真的假皮隨著被割開了一個口子的瞬間,直接崩開。
這一幕讓窗外除樓晏之外的所有人皆是不同程度的震驚。
九月眸光同時一頓,心下已有了然,直接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拿過一塊白布擦了擦手上和身上的血跡,然後站起身,轉頭看向窗外:“好了。”
她俯身用另一塊布將死者的身體蓋住,以示尊重,轉身打開門走出偏廳:“王爺,首先的一點我想已經不需要我來言明,你們都已經看到了,她帶了人皮麵具,所以,她應該不是你們口中的那位輕語姑娘。”
雖然人皮麵具這種東西在二十一世紀並不普及,通常隻有武俠電視劇裏才能看到,但古今以來人的智慧不可小覷,這種逼真到不用刀子去割開就根本看不到皮膚之間的銜接痕跡的麵具,真的是做的太傳神了。
“至於她是誰,我不認識,一會兒你們可以自己去辨認。而我的時間隻有半個時辰,現下已經過了一半,請讓我把該說的話一並說完。”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並未完全擦幹淨的血跡,然後抬眼道:“首先,死者為女性,年紀在十五到十七歲之間,骨骼纖細身材瘦小,手指上卻有剝繭,依此來做簡單推斷,雖然她不是輕語,但應該也是一個丫鬟或者家境貧寒做過粗活重活的小姑娘。”
“她臉上的人皮麵具應該不是自己想要戴的,雖然身體經過水中的浸泡而已經分辨不出太多的表麵傷痕,但仔細觀察仍可見身上各處勒打和掐虐的痕跡,全身上下隻有臉上是最幹淨最完整且沒有傷痕的地方,這也就是我對她帶了麵具的第一點懷疑,所以才會用匕首去割開試一試,而結果正如我所料,她被人強製擒拿住後直接被灌了藥,在昏迷中被戴上人皮麵具。”
“當然,她具體中了什麼毒,我不是很了解,隻能說一說我能看見的東西。首先,她毒發身亡之前喉嚨堵塞無法呼吸,在瀕死的恐懼中於王府側院瘋狂奔跑過,剛剛有注意到荷花池邊有一處異石嶙峋的假山,她覺得太過折磨而以頭部用力撞向假山想要死個幹脆,但體內的巨痛卻在她撞傷昏迷之時迫使她醒來。她心脈與肺部周圍的血管已堵塞許久,是被毒液所致,在心臟驟停的瞬間,毒液無法再次進入,堵在血管裏逐漸形成我剛剛所說的黑色物體。死前,眼角與鼻孔流出黑血,無法呼吸,跌到在荷花池邊的地麵經過痛苦掙紮,活活被巨毒引起的疼痛折磨而死。”
“你怎麼知道她是跌到在荷花池邊經過痛苦掙紮?”承封冷眼看著她。
九月瞥了他一眼:“你們的仵作也不是全無用處,隻是驗屍的方式太小心也顧慮太多,不過他已經在剛剛就說過了,死者額頭與指尖有殘留的血跡與傷痕,這些我也看見了,額頭的傷雖是經過巨物的撞擊,但從角度上來看,能分辨得出死者才是使力的那一方,所以是她想自殺,撞向假山,這一點你們自己可以去假山那邊去看,有沒有留下的血跡或者腳印,但如果凶手細心,將這些都擦去了,那也是在情理之中。她指尖的傷痕與殘留的泥土既是荷花池邊的泥土,她若不是經曆過痛苦的掙紮,怎麼會用指甲用力摳進泥土裏?而我之所以說她是死在荷花池邊的地麵,而不是最終在水裏溺亡,因為她額上和指尖的血跡已經幹涸,所以在水中浸泡了這麼久仍然還有一些殘存的痕跡,如果她是直接死在水中,這些泥土和血跡早就已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