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薑朗背後的謝雲安不知何時醒了,聽著薑山的話,吃力抬起眼皮看向前麵那道瘦弱嬌小的身影。
確認她安全回到父兄身邊,終於安了心,放任自己徹底陷入昏迷之中。
薑雨肚子裏有窩窩墊了墊,倒不著急去麵館:“爹,我們還是先去醫館吧,這人總不好一直帶著。”
薑朗點了頭,心中也是後悔,暗怪自己衝動,差點害了女兒性命。
“去之前先去買套成衣,你穿這樣回去得嚇死你娘親。”
至於把穿在謝雲安身上的衣服扒下來,薑朗完全不考慮。
上過男子身的臟衣服,不配穿回他閨女身上。
薑朗選擇性忽略薑雨還穿著謝雲安衣服的事實。
薑雨和薑山沒有意見,幾人直奔成衣店,買了一套耐穿又便宜的衣裙換好,背著謝雲安去了醫館。
“什麼?這麼貴?”薑山看藥童劈裏啪啦打著算盤珠子,驚的跳了起來。
藥童掀開眼皮:“客人,你不瞧瞧現在是什麼年景,藥草不好找,可不就精貴麼?”
薑山哆嗦一下:“可,他的病用得著開人參之類的貴重藥材···”
他們非親非故,要不是醫館說,他們敢將人丟下就去報官,薑山才不願意管這人死活。
幽怨的瞧著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爹,磨了磨後槽牙:一時善心,換來無盡麻煩。
現在這人丟又丟不掉,真是氣死人了···
藥童保持微笑:“客人,我隻負責抓藥。”
薑雨拍了拍額頭,為了荷包著想,看來還得自己上:“能不能自己寫藥方,你們幫忙抓?”
藥童一愣,下意識開了眼坐診大夫,見他點了頭,才應下:“可以。”
薑雨道了聲謝,忽略落在身上來的灼灼目光,硬著頭皮,提筆刷刷寫藥方,吹幹墨跡,強壯鎮定:“照這個抓藥。”
爹和二哥的視線快把人燒穿,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太詭異,這隻能回家慢慢解釋。
這麼一想,薑雨坦然了。
債多不愁,虱多不癢。
藥童剛準備接下,斜刺裏伸出一隻手來,是方才給謝雲安看病的坐堂大夫:“且慢。”
他好奇的打量一眼薑雨,小姑娘年紀不大,長得瘦弱,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眼睛顯得特別大,眼瞳黝黑明亮內蘊華光,格外的靈動有神。
隻是,不像是學過醫的模樣。
老大夫捋了捋胡須,試探問:“能否給老夫看一眼藥方?”
小女娃年紀輕,開的藥方怕是不靠譜,抓了藥沒治好人,到時候來醫館鬧事,豈不是害了醫館名聲。
安全起見,藥方還是瞧上一眼方可放心。
薑雨點點頭:“可以,您請便。”
藥方裏的藥草很普通,沒什麼見不得人,不過是組合在一起,最適合謝雲安如今情況的內服藥。
化瘀消炎,調理內傷。
價格不高,效果卻好。
老大夫看的眼中異彩連連,誇讚道:“姑娘的藥方寫的極好,比我那份更適合患者。”
他將藥方遞給藥童示意他抓藥,態度溫和又帶了點好奇:“姑娘醫術了得,不知師從何處?”
薑雨抿抿唇,垂下眼眸:“我師父不願告知我姓名,他教給我一些粗淺醫術就飄然離去,今生恐怕再難遇見。”
她眸光裏有淡淡的懷念,腦中不由得浮現在神醫穀學習的點點滴滴。
隻是再也見不到師父他們了。
老大夫感歎一聲:“可惜了···”
薑雨思緒收束,拋開紛繁思緒。
穿越後她心心念念就是回到這裏,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如今得以實現,她已經很知足。
老大夫沒有再問,走回原位坐下,沒多會,藥童便將薑雨要的藥材全部打包完畢:“一共三兩四錢。”
薑山肉疼的給了銀錢,努力自我安慰:對比原先一副藥接近一兩銀子的藥,半個月的藥量才三兩四錢,已經便宜很多了!
從醫館出來,薑山接過背人的活,薑朗動動酸疼的肩膀,帶著他們來到巷子深處的麵館。
麵館瞧著不起眼,連牌匾都破破爛爛,來的客人卻不少。
薑朗點了三大碗素麵,一碗給薑山,剩下的推到薑雨前邊,自己則掏出個窩窩慢慢啃著。
薑雨沒吱聲,先快速的吃掉半碗,隨後將沒動過的麵條撥了一半到碗裏,餘下的半碗給了薑朗:“爹,我吃這麼多就夠了。”
“您別光吃窩窩,多少喝點湯水,小心噎著。”
薑朗沒拒絕女兒的好意,三人飽餐一頓,付錢的時候薑山心底又是一陣抽疼。
鎮上東西太貴,早知道三碗麵要這麼多銀子,味道再好他也不吃。
“去糧鋪買點糧食。”薑朗想到上漲的糧價狠狠歎了口氣。
手裏捏著一百二十兩,聽著挺多,真花用起來快的很,旱了三年,糧價飛漲,最便宜的糠米都要十五文一斤,普通百姓根本吃不起。
薑朗知道,村裏已經開始商量著南下逃荒了。
讚成的多是青壯年,上了年紀的人故土難離,才擱置下來。
但村裏已經到了極限,若是下月再不走,今年冬日整個村沒多少人能熬過去。
沒有食物和衣物,等大雪落下,想走都走不了。
糧店買糧的過程不算愉快,他們差不多等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買到糧,提著布袋出來時,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薑山顛了顛背上的人,麵色黑沉跟上薑朗的步伐。
薑雨將手裏糧甩到肩膀上,三人踩著緩緩下落的太陽往村裏趕去。
快到村子時,薑雨停下腳步:“爹,二哥,你們先回,我從山裏繞回家。”
“行,避著點人好。”薑朗點了頭,不放心的叮囑:“注意安全。”
薑雨笑了,拍了拍胸口:“我您還不放心啊?”
拋開其它不談,光力氣她可是家裏最大的那個,更別說她還會粗淺的功夫,打個三五大漢,完全不成問題。
薑朗無奈:“你是個姑娘家,動作斯文些。”
薑雨咧開嘴露出標準的八顆大牙,朝兩人揮了揮手,像一尾遊魚鑽進路邊的山林中消失不見。
薑山和薑朗也加快步伐,朝村裏山腳處的茅草屋趕去。
不等兩人靠近,遠遠就看見茅草屋外圍了一圈人,薑老太粗噶的怒罵隨之傳入耳中。
“沈氏,別以為躲在山腳我就找不到你們,快點把薑雨那個不孝不悌的賤丫頭交出來!”
“打了老娘不說,還偷家裏的糧食,我要打死她,然後丟到山裏喂狼!”
薑老太的狠辣,使薑朗寒心。
他看著薑林和薑風用瘦弱的身軀擋在沈月娘身前,推開人群大步來到院中,沉聲道:“娘,有什麼事你衝我來,不要為難月娘。”
薑老太一聽,頓時火冒三丈:“老大,你個喪良心,爛心肝的玩意,有了媳婦忘了娘。”
她擼起袖子,露出裏麵青紫的手臂:“看看你生的賤丫頭做的好事,毆打親奶,薑朗我告訴你,不把那死丫頭交出來,這事沒完!”
“是啊,大伯哥,雨丫頭下手也忒狠了,今兒敢打人,明兒個是不是就敢殺人了?”
薑二嬸斜梯著薑朗,捂住嘴:“雨丫頭力氣大,養出土匪性子,我怕你們也管教不住。”
“要我說,大伯哥,你還是聽娘的話,把雨丫頭賣掉,娘能害你?”
薑老太滿意極了:“聽聽,你個大男人,還沒婦人拎得清。”
“趕快把死丫頭交出來。”她視線在他空空如也的手上轉了一圈,眉頭擰巴,嘴角下拉:“老大怎麼回事,你進山幾天,帶走家裏的幹糧,居然什麼都沒獵到?”
“沒獵到獵物,你好意思出來?”
大聲嚷嚷:“我就說那死丫頭是掃把星,進去找你,讓你空手而歸。”
她衝上去,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撕扯道:“薑朗,挨千刀的玩意···”
“娘!”
薑朗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隻剩冰寒:“我知道你嫌棄我家人口多,框我進山打獵,趁機賣掉小雨,不都是為了把我們趕出家門。”
“災年難熬,你想舍棄我們,作為兒子,我定要讓你順心如意的。”
他慘笑一聲:“娘,我隨你回去找爹,請裏正、村長,還有族老出麵,做主把我這支分出來!”
“隻要分出來,我願意淨身出戶。”
分家?
眾人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