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土?”
裴彥上前一步接過沈花開手裏的枯草仔細察看。
草根短粗,帶著細細的沙粒。
輕“嘖!”了一聲,又讓幾個孩子繞地四周隨意拔了幾處枯草。
“大哥,都是帶沙子的,不用怎麼費力就能拔起來。”
裴家人即便不善農事在村子裏這麼長時間也聽人說過,黑土地種的糧食才長得好又壯,沙土存不住水,莊稼得枯死。
黃家這塊地緊挨著大山,有五分之一在山坡上,離大江很遠,想引水過來,旱田改水田,根本不可能。
難怪荒廢了也沒人種,實在是辛苦一年別說豐收了怕是種子都要搭上。
裴家人一臉的苦瓜相,好不容易得了一塊田地居然還種不得,真是喪氣。
“大哥那我們還拔草嗎?”
二房的小丫頭裴瑩怯生生的看向裴彥。
她們這些小丫頭整日被大人拘在院子裏,不像那兩個男孩子能往外瘋跑,今日全家人出來拔草,對於這些孩子來說更像是魚兒入了水,心裏歡快極了。
裴彥也有些犯難,正要開口回答,忽見坐在地上的人騰一下站起來。
“拔!怎麼不拔,種不了糧食就種別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沈花開已經緩過勁來,不顧形象的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
裴家人有些為難,這分明就是徒勞無功的苦差。
所有人都看向裴彥,想他說點什麼。
畢竟昨天他掄起棍子打人的樣子還挺男人的。
可是卻讓眾人失望了,裴彥一聲沒吭,挽起袖子就開始拔草。
裴家人:......
幹吧,幹吧,裴彥這個病秧子都開始動手了,他們要是不幹今天回去就別想吃飯了。
雖然草根不深拔起來費不了多少力氣,但卻因離山太近長久沒人打理,落了不少樹枝枯葉子。
所以清理起來也需要費些功夫。
“娘,我手疼。”
裴瑩聲音低低的哽咽,小姑娘手嫩,枯草夾著樹枝把她小手劃了好幾道口子。
“你小心一點,慢慢拔。”
張氏停下手上的活,拉過小女兒的手吹吹。
“娘,你用這個把妹妹的手包上吧。”
裴婉從懷了拿出一張帕子遞給張氏。
“婉兒啊,不是三嬸說你,咱們裴家現在都湊不出一件完整的衣服,你有這麼好的帕子你怎麼不早點拿出來,你這是藏私,就不怕你大嫂知道?”
孟氏斜睨了一眼遠處埋頭苦幹的沈花開。
警告的意味在明顯不過了。
“二嬸,瑩兒的手被劃傷了。”
“看你這話說的,都是幹一樣的活誰手是好的,可不止瑩兒一個手疼的。”
說完回頭看向裴珩:
“珩兒,你手疼不疼?”
“不疼,娘你快看這個石頭像不像個雞腿?”
裴珩一臉興奮,炫耀似的舉起手中石頭。
“你這個傻子,怎麼不疼?”
孟氏一把拉過來小兒子,狠狠的瞪了一眼。
“瑩兒聽三嬸的,你是姐姐應該讓著點弟弟,你看看弟弟的手也壞了,這帕子應該給弟弟用。”
孟氏語調雖緩,手上的動作卻是極快,一把握住帕子,使勁往懷裏扯。
眼見著入冬了,她有件襖子破了個洞正好用這帕子補上。
“不行,這是我姐姐的!”
裴瑩死死抓住帕子不鬆手。
“弟妹,婉兒就剩這一塊好帕子了,你就給她留下吧,回去你到我屋裏隨便挑,相中哪塊就拿哪塊。”
眼見著帕子就要被孟氏奪去,張氏也緊忙上手攔著,平日裏三房仗著老太太寵愛又因生了兩個兒子從未把他們二房放在眼裏。
但凡家裏得些好東西都是全家挑剩下的才能輪到他們。
婉兒這塊帕子不知道攢了多久呢。
“二嫂,你快鬆手,裴家能被沈花開欺負成這樣不就是因為家裏沒有個頂事的男人,別看珩兒現在小,過兩年一定能把這個家撐起來,到時候婉兒要什麼料子沒有。”
又是這句話,因為沒兒子,張氏不知道被孟氏壓了多少年。
趁張氏愣神之際,孟氏猛的用力,扯過了帕子。
攤在手上上下翻看。
“你說你們搶什麼搶,這又不是什麼精貴的東西,要是擱之前給我擦腳我都看不上。”
孟氏疊好帕子就要往袖子裏塞。
“不行,這是姐姐的你不能拿走!”
裴瑩年紀小卻時刻記得爹爹告訴她的,保護好姐姐和娘。
“哎,你這孩子......”
裴瑩上手來搶,孟氏猛推開,小姑娘瘦的跟個木杆子似的,踉蹌著後退。
眼見著要栽倒,卻被一隻手托住。
裴瑩回頭見是沈花開,嚇得立刻彈開。
“都吵吵啥呢?咋地是草不夠多還是活不夠累啊?還有力氣吵吵!”
沈花開此時又累又餓早上吃的饅頭早就消耗完了,正頭腦發昏就聽到這邊的吵鬧聲。
她本不想管,但又怕真出了什麼事,畢竟這塊地是她提出來除草的。
見張氏和孟氏把孩子緊緊護在身後,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沈花開輕咳了一聲,調整一下語氣問道:
“怎麼回事,說說!”
見她沒有動手的意思,孟氏搶先一步出聲。
“花開,是這麼回事,三嬸見婉兒有塊帕子挺新的,我就想要來給你當汗巾子,這不剛說兩句,這孩子就舍不得了,你別怪她。”
眼見著帕子留不住,孟氏換了說辭從袖子裏拿出來塞到沈花開手上。
沈花開剛穿過來兩天見到的都是粗布麻衣,確實沒見過這麼光滑的料子,拿在手上搓了搓。
在她沒注意的地方,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二房的母女三人。
“這是你們的?”
沈花開拿著帕子問裴婉。
“花開,婉......婉兒不是有意私藏東西,這......”
張氏磕磕巴巴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沈花開耐心耗盡。
“自己東西自己收好,都趕緊幹活!”
沈花開把帕子塞回到裴婉手裏,招呼大夥趕緊動起來,早點幹完她好上山尋一些掙錢的營生。
裴婉攥著失而複得的帕子,隻覺得這帕子有千斤重。
鼻尖發酸,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眼見著太陽就要落山,裴老爺子坐在院子裏哄裴沅,見裴老太太盛米做飯,出聲提醒了一句:
“晚上的粥做稠些,他們幹了一天活,定是餓壞了。”
“做稠些?你也不看看咱家還剩多少餘糧!”
裴老太太放倒米桶讓裴老爺子看個清楚。
“怎麼就這麼點?這不剛秋收嗎?”
廚房的事裴老爺子不操心,根本沒想到就剩這麼點糧食,連米桶的一半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