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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棲遲

第8章:玫瑰酒杯(二)

4

自從知道小黛一個人住後,艾嵐常常喊她來對門吃飯,仿佛真的把她當作了自己的孩子。

除了解酒湯之外,艾嵐還燒得一手好菜,從紅燒雞翅到番茄燉牛腩,每一道都砸在小黛心坎上。

每次在艾嵐家扒著米飯時,小黛都會偷偷地想,她如果是艾嵐的孩子,一定舍不得跑去遙遠的城市生活。

艾嵐沒有丈夫,隻有一個在外工作的女兒,每年隻回一次家,待上幾天又匆匆離開。

她退休之後,就一個人守著這個空空的房子,每天翻來覆去看電視劇,把被子拿出來曬一曬,把家裏的角角落落擦幹淨,晚上和小姐妹去跳廣場舞。

跳舞的時候,小姐妹們總問她,“女兒怎麼不回家呀”,“什麼時候結婚呢”,她隻能笑笑說女兒工作忙,別的事還早著呢。

其實她心裏也嘀咕,女兒的男朋友談了好幾年,也來家裏吃過一次飯,怎麼一直不提正事。

跳舞隊的小姐妹又喊她一起逛街,去挑在孩子婚禮上穿的裙子,紅色的旗袍,喜氣洋洋的,穿上去襯得人的臉色都潤上幾分。

她表麵上笑著說恭喜呀,其實心裏在想:這旗袍要是穿在她身上,一定要更好看;回到家裏,眼見這小小的房子好像越發的冰冷空蕩。

丈夫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她一個人把女兒拉扯長大,看著小姑娘的個頭越拔越高,可高中一畢業,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撲騰著去了很遠的地方念書。後來女兒畢業、工作,飛得越來越遠,電話卻越打越少。

別人都說她的女兒省心,會讀書又有本事,去了大城市工作,這時候她好像有那麼幾分驕傲。

但大部分時候,她心裏都是酸酸的,隻能拍拍飄窗上的一堆小玩偶,覺得還是這些小娃娃好,至少不會哪天突然長出翅膀來。

對麵那戶空了很久的房子不知什麼時候搬來了一個小姑娘,眼睛大大的,像是個大學生。聽她說,學校放暑假了,父母又都在外地工作,她就一個人住在這裏。

艾嵐看著她,就像見著了還在念書時的女兒,總是笑嘻嘻的,胃口也好,一頓能吃完兩碗米飯。

晚上跳舞的時候,小姐妹又聊起家裏的事,說是家裏新添了個小寶寶,還拿手機上的視頻給她們看,白胖胖的腳丫晃呀晃的,晃得艾嵐心裏癢癢。

跳過廣場舞,艾嵐回到家裏,忍不住從衣櫃深處掏出一個小盒子。

她打開盒子,裏麵放著的是一對色澤古樸的金鐲,樣式有些舊了,卻是她最珍貴的東西。

嫁給丈夫的時候,這對鐲子從她母親的手上褪下來,戴到了她的手上。她想過不止一次,等女兒結婚的時候,她就把這對鐲子拿去重新打一遍,再親手給女兒戴上,送她漂漂亮亮地出嫁。

就在她小心地把鐲子包好的時候,手機滴滴一聲,傳來女兒發的微信。

艾嵐把眼睛揉了好幾遍,又盯著屏幕看了好幾遍,女兒發來的消息的的確確寫著“媽,張老師向我求婚了。我答應了。”張老師是女兒對他男朋友的昵稱。

艾嵐一下子激動得不知所措,連手也不知該擺在哪裏。她想象自己已經穿上了紅彤彤的緞麵旗袍,喜氣洋洋地挨桌去敬酒;又想到自己抱著白胖胖的小孩子,拍了好幾十張照片,挨張拿給跳舞隊的小姐妹們炫耀。

她實在是太高興了,快樂仿佛瞬間擠滿了這套空蕩蕩的房子,馬上就要衝出門去。

她迫切地想要找個人說話,好分攤下她這一刻的心情;可跳舞隊小姐妹們的孩子早就都成家了,她們說不定要嘲笑她的這份激動。

艾嵐又想到對門住著的小姑娘,腳步便輕快地朝對門走去。

——“咚咚咚,咚咚咚”,門外的敲門聲顯得很急促,小黛從沙發上一骨碌滾起來,拉開了房門。艾嵐站在門口,眼裏聚著光,連眉梢都帶著喜悅。

“艾阿姨,發生什麼事啦?”

“小黛,阿姨想和你分享個好消息。”艾嵐眉飛色舞,聲音充滿了活力,“我女兒就要結婚了!等我們家辦酒席的時候,你也來喝杯喜酒!”

小黛一時沒弄明白,她的女兒要結婚,她為什麼要這麼激動。但看見艾嵐快樂的樣子,她連聲附和道,“那太好了,恭喜你啦艾阿姨!”

艾嵐的眼睛笑得就要看不見了,她拉著小黛的手說,“明天晚上阿姨多做點菜,再開瓶酒,好好慶祝下。”

其實人類結婚,辦喜事呀什麼的在小黛看來都不算什麼特別有意思的事情,但她聽到有好菜吃,還有酒喝,於是眼裏也放出光來。

5

七點三十分,小黛準時敲響對麵的門。

她足足等了五分鐘,才等到艾嵐開門。在看到艾嵐的那一刻,小黛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隻是過了一天的時間,那個眉飛色舞的艾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麵色灰敗,眼眶紅腫的女人,仿佛一株枯萎幹涸的植物。

艾嵐扶著自己的腰,緩緩地挪到沙發邊,一下子栽了下去。

小黛緊張地扶住她,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還纏著厚厚的紗布。“艾阿姨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受傷了?是誰欺負你了嗎?”

她連珠炮一樣地拋著問題,艾嵐不知先回答哪一個,眼淚卻率先砸了下來。

“是天意吧,一定是天意。”她隻是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什麼都沒有了。”艾嵐的眼淚止不住地流,目光裏也不再有任何神采。

在艾嵐支離破碎的哽咽裏,小黛終於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她一大早就興衝衝地帶著珍藏了多年的金鐲出門,想給女兒重新打一對小圈的鐲子,好在她婚禮時戴上她細白的手腕。

鐲子用絨布包著,裹了兩層,裝在小盒子裏,又塞進了小包;艾嵐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人平白無故竄出來搶她的金鐲。

一開始,她以為那個小老頭隻是想搶她的包,她死死地抓緊包,怎麼也不肯鬆手。搶包的人用力地掰開她的手指,片刻之後突然鬆了勁,艾嵐一下子往後摔去,結結實實摔著了腰。

她驚魂未定地打開自己的小包,卻發現那對金鐲已經不見了。包著金鐲的絨布還在,包著絨布的小盒子也在,唯獨她最珍貴的金鐲消失了。

等艾嵐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手不停地顫抖著,鑽心的疼從手指尖傳來。

看著艾嵐的樣子,小黛聽得火冒三丈,眼角也開始泛起猩紅,“是誰偷了你的東西?在哪裏被偷走的?我幫你要回來!”

但艾嵐又失魂落魄地搖搖頭,仍是重複著那句,“這是天意。報警追回來了又怎麼樣呢,用不上了。”

艾嵐抹著眼淚,被偷了金鐲並不是她最難過的事情。

她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女兒口中的結婚就隻是領個證,連婚禮也不願辦。她也不明白,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造出一個叫“丁克”的詞,把不生孩子這件事說得理所當然。

孩子不聲不響結了婚,鞭炮也不放一串,酒席也不辦一桌,要遭多少人笑話。她夢裏穿過不知多少次的那件緞麵旗袍,就要永遠地壓在衣櫃底了;她也摸不著白胖胖的腳丫,隻能抱著女兒留在飄窗上的那堆小娃娃。

“安安小的時候,和我很親。可她越長大,我越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讓她回來工作,她不願意,非要一個人在外麵吃苦。每個月就寄錢回來,多的話也沒有。”

“好不容易她終於要結婚了,可是她說不辦婚禮,也不要孩子……好像什麼都要和我反著來,我說她幾句就急眼,還把電話掛了。”

“她難道是怨恨我嗎?可我隻有她一個孩子呀,我不比所有人都盼著她好嗎?我怕她選錯了路後悔呀!”

“現在好了,酒席不辦了,鐲子也讓偷了,什麼都沒有了。”艾嵐淚眼婆娑地把這些事情都倒給小黛聽,因為她沒有別處可說;她唯一慶幸的是,當初沒有告訴跳舞隊的小姐妹們,女兒馬上要結婚了。

小黛聽著,仿佛在這個故事裏瞥見了另一個影子。她輕輕地拍了拍艾嵐的肩膀,眼神微垂,視線落在她身邊的小包上。

“艾阿姨,你別太傷心了。鐲子的事我幫你想想辦法。”

憑著包上殘留的一點點氣息,小黛追了幾十公裏。

在沒有一絲光線的深夜裏,有道身影快得像一陣風,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之上穿過,最終在一條無人的小街上找到了她的目標。

蒼白的臉在這沉沉黑夜裏宛若一道淩厲的月光,忽然出現在那隻烏骨的麵前。

“妖怪烏骨,嗜金如命。”一頭酒紅色長發的少女攔住了那人的去路,指尖無聲地伸出了尖銳細長的指甲,話語間帶著狠戾。

“把你今天搶的金鐲交出來,否則我就要了你的命。”每次打架之前,總要先放嚇唬人的狠話,這是小黛的一貫作風。

身軀佝僂的小老頭往後退了兩步,麵對一隻年輕力盛的吸血鬼,他多少有些忌憚。

“你們向來是避著人類的,為什麼要幫人?”他怯怯地問。

“關你屁事。”小黛沒什麼耐心,“你搶了人的東西你還覺得有理?”

小老頭的後背緩緩地隆起,似乎更加傴僂,他緩緩開口道,“千百年前,我的族人還未找到修成人型的方法,被人類抓住後即被剖開取骨。我不曾殺人,不過是討點金子,怎麼不行?”

妖怪烏骨,身似飛鳥,正羽如刃,雖名為烏骨,卻有一根赤金的脊骨;在很久以前,的確有不少烏骨遭人類捕殺。但他們吸血鬼不也讓某些不懷好意的同類敗壞了名聲,被燒死過不少嗎?

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妖怪怎麼腦子都這麼固執呢。小黛歎了口氣,“捕殺烏骨的人和你現下搶劫財物的人,根本不是一樣的。你搶走的,是一個母親的珍貴心意。隻要你把鐲子交出來,我不為難你。”

但對方沒有聽從她的建議,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凶悍,從隆起的背後抽出一對碩大的翅膀來,每一根正羽都閃著鋒利的寒光。

她這個種族天生力量強大,但對付凶殘的烏骨還是費了很大的勁。

幾番較量下來,烏骨翅膀上的羽毛被小黛生生薅下來幾把,偷來的金子零零散散掉了一地,小黛趁機把艾嵐的金鐲搶了回來;但她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身上掛彩了好幾處,冰涼的血液微微浸透了衣服。

那隻烏骨不肯認輸,本想繼續纏上來,卻在一聲槍響裏驟然倒地。

小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幸好,拿著槍從暗處走出來的人似乎對她沒有敵意。

“你是誰?”小黛警惕地看著那個戴著麵具的人。

“幫你的人。”低沉的聲音聽來極為陌生,小黛並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人。

“可是你殺了一隻妖怪……”小黛第一次感到了害怕,連聲音都微微顫抖,“你要是對我動手,玫瑰莊園的老吸血鬼不會放過你的!”不知為什麼,在害怕的時候,她第一個想起的是總對她凶巴巴的父親。

對麵的人輕笑了聲,“麻醉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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