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大全
打開小說大全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佞臣佞臣
敘白

第16章

佛弑(三)

4

酒裝在壺裏,窩頭盛在盤上,那壽桃也是一樣,需以容器裝盛,然太醫院早查過席上一應器皿,因而判斷這毒是摻在麵粉中才製作了毒壽桃。

但出入廚房之人和沾手壽桃之人皆無可疑之處,投毒者根本未曾碰過壽桃,因而壽桃本身可以是沒毒的,但做熟壽桃是要靠蒸的,這麼大個壽桃,蒸籠自然也是特製的。

顧衍之反應過來趙玉卿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忙吩咐道:“長風,你去問問這蒸籠是何處製的,清洗蒸籠過程中,可有可疑之處。”

顧衍之這話一出,那喬兒明顯麵色微變,顧衍之卻並未多說什麼,隻和趙玉卿、張子敬等人一道從張庭正屋中退了出來,到了院中空曠處,怕擾了老太醫在裏頭照料張庭正。

不多時,長風回來在顧衍之身邊低語了幾句,顧衍之點頭,長風這才上前一步,那喬兒嚇了一跳,下意識要躲,卻被長風扣住了手腕,此刻仔細一看,隱約可見喬兒的袖角還沾著零星的白色粉末,相當不起眼。

“果然是你。”直到此刻,顧衍之的嘴角才微微彎起,問那喬兒,“今晨負責清洗蒸籠的幾個粗洗婆子證言,你曾借故與她們攀談,我疑你是彼時將天衣灑入池中,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可還有話要說?”

“果真是你!”齊天青大喝一聲,立即要讓人將喬兒拿下。

那喬兒一愣,忙掙紮著一手指向在場的張子敬:“我招,我通通都招,求大人饒命,是,是二公子,二公子指使我這麼幹的!”

喬兒這麼一喊,在場眾人皆是一靜,就連齊天青都有些尷尬,進退不得,哭喪著臉求助般看向顧衍之。

反倒是那張子敬,被人指認,卻麵不改色,隻輕攏兩袖,目光坦然以對,正等著喬兒把話說完。

喬兒見狀,當即急急交代:“二公子不是張大人親子,張大人隻一個原配夫人,生了大公子,大公子幼年又,又燒壞了腦子……原配夫人故去了,張大人一直未再續弦,二公子乃是張大人好心抱來的,對外宣稱是夫人故去前生下的幼子。如今張大人決心將家業交與大公子,隻讓二公子輔助照顧終身,二公子不甘才起了殺心,隻要張大人不再開口,就沒人知道二公子的身世。不信,不信你們審問二公子,是不是這樣!”

“你如何得知……”張子敬微怔,但隨即也不知想通什麼,隻是垂下雙手,輕笑,也毫不掩飾道,“那夜父親的確命我前往拜見,與我徹夜長談,父親恐自己年老,不能長久照顧大哥,又放心不下我兄弟二人,故而將身世告知予我,懇盼我能念及往日恩情,照顧大哥餘生。”

說罷,張子敬抬眸看向眾人,眸光似有清風朗月,看著分外瀟灑出塵,口吻溫柔:“俗物本是身外物,子敬有慈父囑托,有長兄依托,絕無二心。”

“我聽聞二公子張子敬才華橫溢,即將要參加春闈,是今年進士及第參與殿試的大熱門,本是前途無量,便是未來的狀元郎也未可說。加之……張大人在任期間兩袖清風,張府著實沒有值得惦記的產業……”趙玉卿輕輕扯了扯顧衍之的袖角,眼底倒有幾分期待地盼著顧衍之的答案,“你說呢?”

顧衍之聞言,隻是深深地看了她兩眼,隨即笑了:“夫人如此想的?”

他這一笑,趙玉卿著實愣了愣,卻又一時辨不出顧衍之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也怪她今天吃了酒釀點子,腦子總是不靈光,連顧衍之笑一笑,她都多想,總覺得古怪,卻又想不出古怪在哪。

見她神情茫然,一副想不通的樣子,顧衍之輕歎了口氣:“那便依夫人的,然有嫌犯指正,二公子也的確有動機,為二公子之清白,也為服眾……”

顧衍之的話音一頓,朝張子敬供了拱手:“隻能先委屈二公子退居房中,著人看守。”

張子敬回禮道:“無妨。”

“如今下毒之人已找到,但鄭必之死,死狀古怪,仍是一樁懸案……”

顧衍之的話音未落,那喬兒倏地一愣,似是驚愕,脫口而出:“死了?”

這反應……倒是值得興味了,沒等眾人再探究,那喬兒便忽然麵色一變,似乎開口想說些什麼,臉色卻莫名地青紫:“官,官人……”

未及眾人聽清喬兒在說些什麼,便見她忽然身子一僵,繼而直挺挺地往後倒去,長風臉色一沉,迅速上前一驗:“死了。”

喬兒死得蹊蹺,倒像是有人將其滅口,體內早早中了旁的毒,此刻不過毒發身亡罷了,死的時候眼睛還瞪得大大的,滿是不可思議。

顧衍之這才微微皺眉,滿含深意地重複著長風方才的話與喬兒臨死前嘴裏吐出的字眼:“死了……官人?”

5

喬兒死得突然,死得猝不及防。

眾人皆傻愣在了原地,就連觀今都半張著嘴,目瞪口呆,直到被顧衍之點了名,觀今才回過神來,又因自己方才的失神沒聽清顧衍之的吩咐,訕笑道:“大人您,您剛才說什麼?”

顧衍之好脾氣地又重複了一句:“你去查查,這叫喬兒的丫頭入府前,是什麼來曆,哪裏人士,做什麼營生,與何人有過往來。”

玄妙司要查一個人並不是什麼難事,觀今那算盤一撥,祖宗十八代都能給她查出來。

“是。”觀今剛要去,忽然又苦著臉回來了,小心翼翼在顧衍之身邊道,“大人,這話我也是硬著頭皮說的哈,雖然有些掃興,咱們承諾的酉時放眾人出去,沒多少時間了,眼下距離酉時,怕是半個時辰都不到,這突然又這麼死了一個人……”

觀今說著,隻覺得後腦勺涼颼颼,回頭一看,就對上了長風的視線,回頭時,長風剛好皺眉,是嫌他囉嗦,眼看著要發作了,觀今止了話頭,腳底抹油一溜:“行行行,我閉嘴,我這就去翻檔案。”

觀今一走,眾人俱是一靜,不得不承認,觀今說得沒錯,還有一眾賓客被壓在張府需要交代,眼下喬兒一死,若再無進展,張子敬的罪名怕是懸了,未必能洗清……這喬兒背後定還有主謀,屆時時辰一到,若將眾人放了,便是有什麼線索鐵證,怕是也毀屍滅跡了。

突破點在哪呢……

趙玉卿也跟著頭疼,一麵後悔自己不該貪嘴,一麵因陷入僵局而茅塞不開,隻好問道:“鄭必為何會出現在那間廂房裏?”

長風言簡意賅將當時席上種種複述了一遍,又道:“鄭必飲了那盞茶,便稱不適,急急出去了,也是張大人提出請鄭必前往休息的。”

“你說,鄭必喝完那盞茶,麵色便不對勁,急著出去……”趙玉卿皺眉,小臉嚴肅,似在認真思索著什麼,“可否再細說一些?”

長風聞言,當即按趙玉卿的要求又細說道:“彼時鄭必一口氣將壽桃包吃下,覺得口渴,麵前的茶用完,當即又讓人送茶來。外頭的女使很快便將茶送來,鄭必急急接過,喝罷,便忽然變了臉色,稱不適,急著出去了……”

趙玉卿打斷長風的話:“女使很快便將茶送來,是多快?”

這倒讓長風一愣,眾人也跟著回想,頓覺不對:“很快,如同早就備好了一般,才剛吩咐下去,便有女使送來熱茶。但那送茶的是張府的女使,鄭必為客,此前與張府素無太多往來,另,那茶太醫也驗過,沒有問題。”

說話間,顧衍之已讓人將那女使尋來,女使大概還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來的時候,頗有些瑟瑟發抖,問一句答一句,哆哆嗦嗦回憶當時的情況:“我,奴婢剛要出去奉茶,便有人將茶盞遞來,看著,看著好像是鄭大人同行的隨從,想必自然更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早早備好茶水,奴婢也未曾多想……”

趙玉卿聽罷,也沒多說什麼,隻急急往前頭大宴廳上去,後麵一眾人不明所以,也緊步跟著,大概是走得太急,一時氣血沒跟上,跨門檻的時候趙玉卿還有些腿發軟,顧衍之溫熱的掌心適時一托,將趙玉卿托住了,無奈順勢握住她的手,將急急忙忙的她給按了下來:“不急,你且在這站著,我讓人將那茶盞取來給你。”

果不其然,趙玉卿還沒開口說要幹什麼呢,顧衍之就知道她的意圖。

長風那邊將鄭必用過的茶盞取來,趙玉卿當然不懷疑身經百戰的老太醫的判斷,隻輕簇著眉翻看那茶盞,翻了個底朝天,嘴裏嘀咕著重複著長風先前的話:“急急喝完……他為何要喝得那樣急?然後急急出去?”

送茶的女使說剛要奉茶,茶就早早備好了,所以來得極快。老太醫說,這茶水就是普通茶水,器皿也沒有問題……但鄭必為什麼要喝得那樣急,喝完後,又為何急急借口要離開?

趙玉卿的指尖在盞底一碾,似碾到了什麼東西,是被沾濕粘在杯底的一小塊紙張角落,隻是尋常紙屑。

“紙屑……他定是得到了什麼消息才急著出去的。”趙玉卿似想到了什麼,又急急返回鄭必死的那間廂房。

果然,廂房裏沒有任何打鬥掙紮的痕跡,門窗卻特意栓好,鄭必像是在這見了什麼人,見肯定是見到了,還是個熟人。

什麼樣的熟人,是鄭必不出張府就能見到的,且當時即便二人見麵了,也不會讓人起疑心,但二人的交談內容,卻需要避開所有人。

“唯有他自己帶進來的人!”趙玉卿想到這時,那圓圓的杏仁眼都隨之一亮,“他那隨從呢?今日一道前來賀壽的隨從?”

“我去找。”長風說時便動了身,鄭必一死,混亂之下,大家的確都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

此番見趙玉卿眸光明亮,一張嚴肅的小臉都隨之平添了一股明媚和鮮豔,顧衍之隻靜靜看著她,嘴角含笑:“依夫人所言,鄭必是為什麼急事急著出來,與自己的心腹隨從尋此處安靜地交談?”

沒等趙玉卿回答,那齊天青便一臉苦惱,似覺得腦子不夠用了:“我們現在……正在查的是壽桃案,還是鄭必被殺的案子?”

“都得查,投毒者已水落石出,幕後主使卻尚未理清,讓張二公子背負著冤屈。況且鄭必之死,也是因那壽桃之故,毒發身亡。”趙玉卿看著裏頭鄭必死去的姿勢,眉頭緊鎖,“但為什麼,鄭必死時,會是這個姿勢?那小佛像又是哪來的,為什麼要在他麵前放一尊小佛像?”

這個姿勢,代表著懺悔,死於佛像前,則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遭佛棄之弑之。

“拐彎抹角,難道隻是為了毒殺鄭必,張大人和一眾賓客隻是無辜受牽連嗎?”齊天青哭喪著臉,怎麼老發生這種事,此事鬧不好,他這臨安府尹是做到頭了,眼下是顧衍之還按著此事,消息傳不出去,等消息出去了,鄭必的父親鄭清之鄭大人痛失愛子,豈能尚罷甘休?

“若是要殺鄭必,大可不必如此。一來鄭必突然上門為張大人賀壽本就反常,二來鬧大了動靜對凶手有什麼好處……”趙玉卿自己這話說著說著,便忽然一頓,茅塞頓開,“鄭必為什麼會突然上門賀壽?他過往與張大人並無交情?鬧大……也許,此事就是為了鬧大呢?”

正在此時,觀今回來了,風風火火地往回跑,一臉的興奮,看那陣勢,是有所發現,還未等他開口呢,外頭忽然更聲一響,是入夜後的第一更,時辰,到了……

所有人皆是麵色難看,唯有顧衍之仿佛鬆了口氣,微微笑道,吩咐齊天青:“齊大人,顧某允諾的時辰到了,還請齊大人跑一趟,送在府賓客回府吧。”

“可,可咱這案子……”齊天青一時摸不準顧衍之葫蘆裏悶的是什麼藥,“人要放了,放跑了幕後疑凶怎麼辦?”

顧衍之卻隻是一臉淡然:“無妨,齊大人且去吧。”

話都這麼說了,齊天青隻好硬著頭皮應下:“這可是您說的啊。”

齊天青一走,觀今也是困惑:“大人,夫人,真把人都放了?我這不是還沒跟你們稟報呢嗎,萬一咱們真將疑凶放跑了呢……”

趙玉卿的反應卻和顧衍之一樣,鬆了口氣:“因為下毒、和殺死鄭必的幕後主使跑不了。”

“跑不了?”觀今如今越看自家大人和夫人,越覺得二人就跟一體的似的,盡說些旁人聽不懂的話。

趙玉卿嚴肅的小臉上,這才浮現微微的笑意,斬釘截鐵:“因為,死人跑不了。”

凶手,是死者自己,以詭異的姿勢跪在那的鄭必。

© 小說大全, ALL RIGHT RESERVED

DIANZHONG TECHNOLOGY CO.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