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依然是翻牆進去的。
我學著賭徒吊兒郎當的樣子,走路的時候一晃一晃的,好像腳底下裝了彈簧。
“老王,你在家嗎?”我摳著鼻子問。
屋子裏麵,傳來一個陰慘慘的聲音:“你誰啊?”
我說:“臥槽,我初九啊,你不認識了?”
屋門口有個人影閃了閃,老王出現在台階上。
他的臉陰沉沉的,正是我昨天見到的那個吊死鬼。
他脖子上的勒痕很明顯,但是我假裝看不見。
老王對我說:“你怎麼到我家來了?”
我歎了口氣:“剛從看守所放出來,我還沒吃飯呢。”
“我爸媽不給我錢了,親戚朋友見了我,踏馬的跟見了閻王爺似的。”
“我能去哪?隻能投靠朋友了。”
“我說老王,有吃的沒有?給我整一口啊。”
老王的眼睛閃了閃:“你剛從看守所出來?”
我說:“是啊。”
老王說:“咱們這條街,死人了,你不知道?”
我故作詫異:“誰死了?”
老王嘿嘿笑了一聲:“我死了。”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吐了一口痰:“別扯淡了,有吃的沒?”
老王顯然對我放心了不少,神色緩和了很多。
他點頭說:“有,隻要你敢吃,你就跟我進來。”
我罵罵咧咧的說:“我踏馬有什麼不敢吃的。”
“局子裏的大頭皮鞋我都吃了不少。不過是用肋條骨吃的。”
我掀開上衣給老王看:“瞧見沒?都踏馬給我踹腫了。”
老王看了之後,更加放心了。
他現在確定,我是把他當成活人了。
其實肋骨上的傷,是陳龍一夥人打出來的。
我在這裏用上了,效果出奇的好。
老王手腳麻利,沒幾分鐘就把飯菜擺在桌上了。
我看了一眼,有點難以下咽。
全踏馬是墳頭上的供飯。
又冷又硬的饅頭,發了黴的炒菜,被老鼠啃過幾口的雞腿。
這些東西我要是吃了,等不到子時就得去醫院輸液。
老王一臉壞笑,在我對麵坐著說:“吃啊,你不是餓了嗎?”
我拿了一個小麵包,撕開包裝開始啃。
這東西至少有包裝,就算過期了也問題不大。
老王幽幽的說:“怎麼?看不上我的飯?”
我說:“倒也不是看不上,我就想墊兩口,節省點時間。我還得趕場子呢。”
“我在看守所,聽哥們說了,這兩天有個場子,裏麵有肥羊,我想過去宰他一把。”
“老王,我今天來找你,一個是為了吃頓飯,再一個就是想跟你合作。”
“你手底下有點功夫,咱們倆打打配合,掙點錢怎麼樣?”
說到賭錢,老王的眼睛立刻亮了。
不過,隻是亮了一瞬而已。
他嗬嗬笑了一聲,說:“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我早就看開了,大徹大悟了,對它們沒興趣了。”
我心說,這死人和活人就是不一樣啊。
死了之後,果然豁達多了。
其實我也能理解老王。
人都死了,還賭錢有什麼用?
輸了不心疼,贏了不開心。
賭博這東西,已經變得味同嚼蠟,沒有任何樂趣了。
瞬間就戒賭了。
我絞盡腦汁的想了想,幹咳了一聲說:“老王,你這就是扯淡了。”
“人生在世,總得吃喝拉撒吧?”
“有了錢,可以吃好的,喝好的。甚至可以找個漂亮姑娘,來一段夕陽紅。”
老王微閉著眼睛,淡淡的說:“沒興趣了,我都戒了。”
“我現在吃也不想吃,喝也不想喝,至於女人嘛......三十年前就有心無力了。”
“我現在就等著下陰曹地府了。”
我一拍手說:“那你就更應該攢點錢了。”
“贏了錢,都換成紙錢,成噸成噸的燒給你自己。”
“等到了陰間,你就是首富啊。”
“你拿著這些錢,在陰間享受也行。”
“用這些錢賄賂陰差也行。”
“沒準你花了錢之後,下輩子能過得好點。”
我這話其實完全是瞎扯淡。
但是架不住老王肯相信啊。
他現在是鬼,他最怕的就是在陰間受苦。
所以這時候,人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立刻湊過來,好奇的問:“那你這不對吧。”
“下輩子投胎成個什麼,那不都是有因果的嗎?”
“我花點錢就能改?那不成了逆天改命了?”
我說:“老王,你也是老賭徒了,你以前心思不是挺活泛的嗎?”
“這裏邊的門道你想不到?”
“生死簿上說,你下輩子當狗。”
“你要是不花錢,行吧,你下輩子是流浪狗。”
“天天吃不飽穿不暖,垃圾堆裏找屎吃。”
“一場大雪下來,凍死在路邊。”
“你要是花了錢呢?下輩子就讓你當寵物狗。”
“天天給美女抱著,大房子住著,香噴噴狗糧吃著......”
“老王,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可以活動的地方。”
“錢能通神,必然也能通鬼。”
“要不然怎麼有句老話呢?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老王聽得雙眼炯炯有神。
他湊我越來越近。
我看著那張鬼臉,不由得心裏反胃。
最後我實在憋不住了,一巴掌給他打開了:“你踏馬同性戀啊。湊我這麼近幹什麼?滾開。”
我這一巴掌手有點重,打的老王腦袋一歪,從肩膀上掉下來了。
幸虧老王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又放了回去。
我隻好當沒看見。
老王咳嗽了一聲,問我說:“初九,你說要是能到鬼推磨的程度,得花多少錢才夠啊?”
“紙錢的麵額都挺大的,動不動就好幾億。”
“我死了以後,親朋好友,給我燒得也不少了。也不知道夠不夠。”
我心說:我哪知道夠不夠啊。
我硬著頭皮瞎編:“不夠,肯定不夠。”
“你家人給你燒得不少......等等......”
我說到一半,才發覺話頭不對。
我故作驚恐的看著老王:“你什麼意思?你親戚給你燒紙錢?”
這次該老王掩飾了。
他連忙結結巴巴的說:“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死了,我親戚朋友,也得給我燒不少紙錢。”
我假裝鬆了口氣,笑罵道:“你踏馬嚇我一跳。大半夜的,別開這種玩笑啊。”
“不過我實話告訴你,肯定不夠。”
“你死了燒得多,別人死了燒得也不少啊。”
“陰間那紙錢,早就通貨膨脹了。”
“沒準下去買個饅頭,都得一百億起步。”
“所以你得多燒,你得跟他們卷。”
“要燒成陰間首富,我估摸著,你至少得燒空十來個紙紮店。”
“所以啊,沒錢還是不行。”
“活著的時候是窮光蛋,死了以後沒錢燒紙,到了陰間繼續當窮光蛋。”
我這一番胡說八道,徹底把老王說動了。
他一拍大腿:“那行,咱們倆合作,一塊宰肥羊。”
“掙了錢,我把紙紮店買下來燒。”
他的眼神有點閃爍,自然自語的說:“這麼多錢,就算有殺頭的罪過,也能買條命了吧?”
我笑眯眯的說:“肯定能,誰不愛錢呢。”
老王搓了搓手,有點興奮地對我說:“初九,你恐怕還不知道。”
“這兩天,我有了點特異功能,我敢保證,我能把把贏。”
我心說:你都做了鬼了,當然可以把把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