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明祭祖那天，我遇到了一具美豔屍體，那是我的命定之人。

山高水遠，從未想過在這裏會遇見她。

我還沒有來得及愛上她，她怎麼就死了？

但幸好，我是濮族人。

1

清明節，雨水細細地從我的臉上劃過，冰冷又夾帶著熱帶雨林特有的潮濕。

可我，還在翻山越嶺找自家的祖墳，真的是淒慘。

腳上重重地沾著泥土。

我擦掉了臉上的雨水，抑或是汗水，把身上的背簍收緊了一點，自言自語道。

「我記得上次是鑽過一個溶洞，怎麼這次就找不到那個溶洞了？」

隨即我便東張西望，心煩意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稍不留神，我的腳下一滑，手疾眼快地連忙抓緊旁邊的樹根，長呼一口氣。

「這要是摔下去，不就掉進那臭河溝子了嗎？」

「嘎——」

樹梢上，盤旋著一隻黑色的烏鴉，緊盯著河麵。

我慶幸地坐在泥地上，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渾濁發黑的死河，上麵飄著一些樹杈子和浮遊生物。

腦子突然一疼，顯示了一個數字。

「10。」

這是我們濮族生來就有的技能之一，可以在腦海中顯示自己和命定之人的距離。

每個濮族人，還在自己兒時就會被阿嬤告誡。

「年年，咱們濮族，是有命定之人的。你腦海中的那個數字，就是你和命定之人的距離。」

我一癟嘴，剛學完 100 以內的加減乘除，腦海裏的那個數字恰好是 2345678，於是捏著手指就問阿嬤。

「阿嬤，我就少了 1 和 9，10 欸，是不是她離我很近？」

年幼的我，怎麼可能知道 2000 公裏的具體概念。

阿嬤的臉上瞬間變得低沉，拍了兩下我的肩膀，鼓勵我道。

「年年，你好好學習，爭取早日考出去，說不定就能見到了。」

「阿嬤，命定之人有阿花漂亮嗎？」

阿花，是我養的一條大黃狗，很是可愛，每天都會來接我上下學。

阿嬤歎了口氣，摸了一下我的腦袋。

直到年長，才懂得我是族裏麵命定之人隔的最遠的，我當時就猜測她有可能是個外國人。

10米，從未如此之近。

我又地毯式搜查的看了一下四周，山間樹木繁茂，偶爾有動物的叫聲，怎麼會有女孩子在這裏，我摸著自己的腦袋，很是納悶的想。

「怎麼會這麼近？而且這附近也沒有小姑娘說話的聲音啊？」

「滴答滴答......」

雨勢開始變大了，重重地敲擊河麵。

「該不會是失效了，這裏除了鬼，能有小姑娘？」

想到這裏，我渾身一哆嗦，把目光瞥向別處。

恰巧就看到了祭祖的標誌性建築，一顆係著紅絲巾的古榕樹，根係繁茂又緊湊中有序。

「先去祭祖吧！」

我沿著河邊，往榕樹的方向走去，腦海裏的數字也開始變化。

「11。」

「12。」

「9。」

我停下了腳步，腦子發懵，「怎麼還突然變小了？」

「8。」

「13。」

終於走到了老槐樹下，但我的目光卻移向了河中心。

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又倒回去重新走了一遍，在「8」的那個位置停下了，這裏離河中心最近。

「真的妙極了，第一次見麵，就是這麼神奇的地方？」

我心中有些猶豫，但從幼時就積攢的好奇和胸中的激動，我下定決心，挽起褲腳，踢腿就朝著河裏走去。

河麵突然刮起了風，我的心裏越發瘮得慌！

「7」

「9」

「6」

「8」

但後退，我又做不到，心裏在求著祖宗保佑，繼續朝著前麵走去。

「簌簌！」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林子裏，我轉過頭一看，什麼東西都沒有，長舒一口氣。

『嚇死了，原來是風聲啊！』

......

「5」

「3」

我停在了河中央，本能地往水下一看，我的心臟驟停。

2

一具身著紅色旗袍的女人出現在我的麵前，麵容姣好，一頭烏黑的頭發。

細腰肥臀，凹凸有致，美則美已。

這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看著她闔上的雙眼，真像一個睡美人，我驚歎道。

「這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然後我趕緊把她從水裏抱了起來，手指剛接觸到冰冷的皮膚，立馬不停地道歉。

「非禮勿怪，非禮勿怪......」

但我還是忍不住地細細打量她，即使她已經死了，但她可是我在心裏想了 20 多年的人。

「遇到我是你運氣好，入土為安了吧！」

綿軟的身體，就這麼趴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抱著她走向了岸邊，一旁的烏鴉想過來分食，我也趕緊驅趕了。

蹲下身子，我正想把她平放在地上，耳側突然聽到了一聲清冷禦姐的聲音。

「命定之人？」

嚇了我一跳，手更加緊握著她的腰肢，看了一眼四周，才意識到可能是她在說話。

我試探性地說道。

「看在你是我命定之人的份上，我幫你收屍吧，希望你早日投胎轉世。」

看似正義凜然，其實我心中的想法則是。

「你不投胎，我可能就要孤獨終老了，雖然我更喜歡禦姐，但小蘿莉也不錯！」

命定之人，更為準確的來說，是命定之魂。

清冷又倔強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我不要投胎，我要複仇，魂飛魄散也無所謂！」

3

我臉上的表情一僵，忘了命定之人，一定概率下是能互相心意相通的，於是我趕緊摒棄雜念，不再胡思亂想。

同時，我也沒有拿鬼話當真，隻覺得她怪可憐的。

我把她的身體輕輕地放平，從背簍裏取出鏟子開始在旁邊挖坑，還一邊勸解道。

「聽哥一句勸啊，你一個孤魂野鬼能做什麼？萬一散了魂，那可就完了，放下心中的怨念，早登極樂。」

話剛說完，河裏的臟水就潑到了我全身，瞬間成了一個泥鴨子。

沒想到做鬼還真有一點子特權，我馬上認輸，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從實際的角度勸道。

「姐姐，算我嘴笨，我真的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更何況你的仇家說不定隔著兩三千公裏，你怎麼去找？」

緊接著我就聽到了一聲心語。

「兩三千公裏，他怎麼知道的？」

「哼—」

一個短暫的冷哼後，我還以為她已經被我說服了，沒想到一大堆榕樹葉子就砸在了我身上。

沾著泥土吸附在我身上，我感覺自己去躲迷藏絕對沒有人發現。

接著我就聽到了她帶著威脅的聲音。

「我既然是你命定之人，你若不幫我報仇，魂飛魄散，我也不去投胎！」

我活了 20 多年，頭一次被鬼威脅，但沒有辦法，我隻能答應她。

因為命定之人魂飛魄散，我下半生必變成癡傻之人。

頭一次覺得，沒有命定之人，也不是不可以。

但答應她，也不一定要做違法犯罪的勾當。

4

濮族人，生來還有一個技能，可為自己和他人逆天改命一次。

日期必須在清明節，鬼門初開這天。

算她走運，我大發慈心。

我本以為這個，會用在自己身上，輕歎了一口氣，看著她緊閉的雙眼，鄭重地說道。

「我可以讓你重新複活一次，但作為交換，若你死了，必須投胎。」

「真的嗎？我真的可以重新活一次？」

清冷的聲音中透露著激動和猜疑。

「......」

我不再言語，這位清冷的姐姐反而主動開口。

「我叫謝美嬌，生辰在元宵節，家住晉中市，目前在 X 市工作。對了，你說的命定之人是什麼意思？」

我能聽到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後麵還有一點羞澀，一個臉紅的俏麗女鬼就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她的提問我自然沒有回答，我反而是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記住了你的名字，請你多珍惜這次生命。」

心下一狠。

我拿起一旁的匕首，輕輕地劃開自己的胸口，用樹葉折了一個杯子的形狀，緊咬牙關。

「早知道這麼疼，我就糊弄她好了！」

一股柔軟的清風拂過。

大概滲出了一杯血水，我就趕緊拿包裏的止血藥粉灑了上去。

「嘶—」

我右手蘸著溫熱的血水，開始一筆一劃書寫自己最為熟練的那個符咒，嘴裏用濮族語念叨著。

「求閻王大人法外開恩，饒她一命，吾死後願為您的奴仆，一百年。」

5

說來很是神奇，但這就是我們濮族的回魂術，代價就是給鬼界的閻王打一百年的苦力。

幸好，謝美嬌她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

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會在之後應驗。

思維鬆懈的刹那間，地上的符咒發出金光，隨之消失的還有謝美嬌的屍體。

心中還在感歎剛到手的媳婦沒了，我的腦子裏就收到了一聲威嚴但極具寒氣的聲音。

「小兒，本王收到了你的契約，靜候你的到來。」

我袒露的胸口，也瞬間多了一個彼岸花紋。

「完了，不能考公了！」

腦海裏的數字，也在此時，變成了 22354665。

我就瞄了一眼濕漉漉的地麵和一旁失落的烏鴉，就攏好衣服，收拾好行李，繼續向祖墳走去。

曆盡千辛萬苦之後。

走到墳前，我把背簍裏的東西都取了出來，一一擺放了出來，但唯獨那隻活雞不見了。

「祖宗勿怪，我下次再給您們帶！」

此時，鬼界。

正在閻羅殿工作的老祖宗，突然收到了一份閻王賞的烤雞，立馬感謝道。

「王上，我一定好好幹，比我那隻會燒廢紙的不肖子孫好多了。」

6

一到家，剛放下背簍，我正想溜進屋子裏，就被老年昏花的阿嬤叫住了。

「年年，你簽了賣身契？」

我明明把衣服上的血跡都洗幹淨了，阿嬤是怎麼知道的？

像是察覺出了我的想法，阿嬤抽了一口手中的旱煙，用煙管敲了一下我的腦袋，說道。

「阿嬤是瞎了，又不是鼻子聞不到了？你身上有彼岸花的氣味。」

「阿嬤，不就是打一百年苦力，在哪裏不是幹？」我打哈哈地說道，不想透露祭祖發生的事情。

「年年大了，瞞著阿嬤了，算了，你自己處理吧。」

阿嬤把煙管抽回，有些落寞地說道。

我以為此事已經結束，正想走了，卻聽到阿嬤勸告般地說道。

「年年，逆天改命之事，隻能做這一次。」

聽到阿嬤這句話，我就知道她是想多了，心裏有點無語。

「我又不傻，難道我還能把自己再賣給閻王一次不成？」

7

「經年，我收到了 X 市那個大廠的 offer，你收到了嗎？」

我正在和大學室友打著遊戲，突然就聽到他炫耀道。

品學兼優、課外工作經驗豐富的我，收到了八份 offer，本來打算去 A 市，現在內心有點糾結。

「我就知道你也收到了，咱們一起去 X 市，聽說那邊物價挺便宜，美女也多。」

「經年，別猶豫了，咱們宿舍除了你，都打算去 X 市。」

聽到這話，我有點疑惑，因為按照 offer 上給出的薪資，A 市和 S 市更加吸引人一點。

「欸，你們不考慮 A 市和 S 市嗎？」

「沒錢，租房子和物價太貴了，等之後再說吧。經年，你不會打算去 A 市吧？去找你那個命定之人？」

至於室友為什麼說 A 市，那是我曾經通過距離的測算，大概估計出來的，沒想到猜錯了。

要不，去 X 市好了。

「說什麼呢，我和你們一起去 X 市，剛好可以租在一起。」

三天後。

X 市某大廠會議室，我整個人呆愣地看著講台上那個身著緊身套裝西服的女人，胸口赫然掛著「謝美嬌 IT 部副經理」的牌子。

「真的是太湊巧了！幸好鬼魂記不住人臉。」

我被身側的室友拉了一下，他在我耳側低聲提醒道。

「經年，我知道謝經理很美，但你克製一下。」

聽到這話，我很是無奈的肘擊了一下他的腰部，繼續保持著端正的坐姿。

忽略掉室友瞪我的眼睛。

台上的謝美嬌朝這邊看了一眼，用著清冷的語調說道。

「這是培訓會議，請諸位嚴肅一點。」

8

會後，我領著新電腦，正摩拳擦掌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就接到了一個小姐姐的通知。

「徐經年，謝經理找你，請你過去一下。」

我很鎮定地頷首，並回以禮貌的微笑。但心裏此刻快炸了，溜進了一旁的衛生間，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

整潔、幹淨，真的很靚仔！

隨後邁著自信的步伐敲響了謝經理的門，不卑不亢地道。

「謝經理，我是徐經年。」

「進來吧。」

我推開門，看著她的容貌，配上豔麗的口紅，確實比屍體的時候更加靈動一點。

半秒，我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頭打量著自己的鞋子，語氣溫和地問道。

「謝經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這是我的銀行卡，是我這幾年的積蓄。你若不介意，就收下吧。」

她的話音剛落，一張輕薄的卡片落在了書桌上，「哢噠」一聲脆響。

我隨即抬起了頭，望向她明亮清澈的眸子，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