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雨好似更猛烈了,門窗在風雨的敲打之下乒乓作響。
黎千瓷坐了起來,先是摸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再看著旁邊的玻璃渣子,小錦鯉已經消失不見。
此時的黎千瓷,已經不是黎千瓷。
確切地說,現如今“住”在這副軀殼裏的,是當初被養在玻璃罐子裏的小錦鯉。
小錦鯉原名千竹,修煉千年成精,但一次在人間玩樂時,不小心犯下錯誤,使得一對有情人終成怨侶,壞了他們的夙世因緣,最終被道士打回原形並封印,後又誤入時間蟲洞,從21世紀回到了20世紀90年代,輾轉間成了黎千瓷的愛寵。
她早就洞察到朱長青的色心,隻是無法與黎千瓷溝通。
這一夜,她也嘗試過撞擊瓶子去提醒黎千瓷,朱長青的危險靠近,隻是遲鈍如黎千瓷,未能反應過來。
她也沒想過,自己竟誤打誤撞解開了封印,重生在黎千瓷身上,成為了她。
看著黎千瓷的這副身體,千竹輕輕歎了一口氣,嘴上呢喃:“放心吧,我會替你活下去的。”
不過,朱長青是個麻煩。
真想把他給殺了呀,這個人渣。
既然不能殺生,那就唯有離開了。
千竹想著,翻出黎千瓷生前存下來的零用錢,收拾了幾件衣服,便火速離開。
走晚了,朱長青回過神來,怕是得回來收屍。
到時候他見到活生生的黎千瓷,怕是要喊著見鬼了,事情也解釋不清,不如就此離開,讓他獨自去懷疑人生。
也不是沒想過要給方美惠留個信兒,但,作為一隻千年老妖精,她早就看透了方美惠。
在黎千瓷眼中,方美惠是個賢妻良母,對她也十分疼愛,可其實方美惠早就看明白了丈夫對女兒的色欲之心,卻選擇隱忍。
甚至都沒有提點一下單純天真的女兒。
這也是為什麼朱長青會狂妄道“她會理解我的”。
有一次,方美惠撞見朱長青在摸黎千瓷的內衣褲,她竟直接轉過身去全當看不見,還自言自語地安撫自己:“起碼他不會去外麵找那些亂七八糟的雞。也算是我欠他的,怪我沒能給他生兒子。”
這樣的母親,似乎也沒必要再有聯係了。
何況,如今她才是黎千瓷,她可以決定要不要這段親情。
至於離家出走之後,方美惠會不會來尋她,這一點她根本不在意。
出了大樓,黎千瓷才驚覺,自己離開得太急了。
這八號風球,她一個弱女子,一出門就被狂風暴雨追得站不住腳。
哪怕是修煉千年的鯉魚精,在當年被道士打回原形時,法力便已是大減,被封印了幾百年後又誤入時間蟲洞,法力也一再削弱,等衝破封印時更是用掉了僅餘的大部分法力,加之剛“住”入這副身體裏,對這副身體尚且不熟悉,此時的她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完全不為過。
好在,在成為黎千瓷之後,她的法力尚且還能讀取黎千瓷的記憶。
黎千瓷有個好朋友叫做楊芝芝,就住在附近,憑著記憶中的路線,她很快來到了楊芝芝家。
楊芝芝為人仗義護短,黎千瓷性子軟糯,兩人年紀一樣,但楊芝芝更像個姐姐。
楊芝芝的父親早亡,她和母親跟著舅舅舅媽一家三口,以及尚未出嫁的小姨住在一起,這樣一個六口之家,雖然擠在一個小單位裏,但一家子氣氛很好。
每天晚上,這一家六口都會在廟街搭台唱戲,以此謀生。
不過,今日八號風球除外。
黎千瓷在門口用力拍了好幾下門,屋內才傳出一聲:“來了來了,誰啊?!”
門打開,楊母看著渾身濕淋淋、露著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的黎千瓷,滿眼錯愕:“橫風橫雨的,你怎麼一個人跑過來了?”
說話的同時,她連忙拉著黎千瓷進屋。
楊芝芝從房間裏跑出來,見到黎千瓷,也驚得不輕。
之後,黎千瓷一句簡單的“我十八歲了,想自己過”,輕描淡寫地蓋過了“離家出走”四個字。
作為好朋友,楊芝芝非但沒有打破沙煲問到底,還仗義地收留了黎千瓷。
留在楊芝芝家裏的這幾日,黎千瓷也懂人情世故,不僅嘴甜,家務活兒也搶著做,哄得他們一家很是歡喜。
就連楊芝芝十歲的小表弟,也時時追在她身後,偷偷給她送糖吃。
一直到八號風球完全過去,天氣也總算是放晴了,黎千瓷才出門找了份茶餐廳侍應的工作。
她對工作沒啥要求,隻求能快點穩定現狀。
即便楊芝芝家庭氣氛很好,她也不願意繼續寄人籬下,可是要出去租房子,以她手頭上的錢,僅僅隻夠在貧民區租個籠屋。
籠屋,又稱“床屋”,一張張床位被鐵絲網團團圍住,猶如一個個籠子。
她可不願意當個“籠民”。
九十年代,江港城房價迎來起飛的時代,單價迅速提高到每平米一萬元以上。這種情況還得一直持續到零幾年,才稍有緩解。
雖然是鯉魚精,可到底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黎千瓷對於曆史多多少少還是知道的。
作為一條鯉魚,她可以擺爛。
但,作為一個人,若是擺爛,那可就完蛋了。
盡管對未來暫時沒有很周全的盤算,不過黎千瓷很清楚,自己不可能長時間屈就在這小小的茶餐廳裏。
而,黎千瓷沒想到的是,上班的第三天,一個男顧客將她喊到了麵前,問她:“靚妹,你有沒有興趣拍廣告啊?”
被男人這麼一問,黎千瓷有些微愣。
確實,黎千瓷長相非常出眾,具有典型的東方女性美。
她的眼睛是標準的杏眼,又圓又大,水靈靈的,亮晶晶的,精致的五官讓外表看起來甜美可愛又清純。
一眼看去,既稚嫩,又不乏驚豔感。
尤其是她嘴角邊的兩個淺淺的梨渦,笑起來梨渦淺現,特別甜美,整體給人一種青春洋溢的感覺。
黎千瓷透過男人身後的玻璃,看著自己那張臉的倒影。
她當然知道,原主的長相不比電視上的明星差,鄰居們也曾不止一次說過,她比某某明星還要好看,還有人曾慫恿過她去選港姐。
但原主性子懦弱,為人安分守己,又怕事,隻覺得選港姐當明星不是自己能招架得住的事。
可是,錦鯉精千竹不一樣。
眼皮子一抬一合的瞬間,她似乎從男人眼裏看見了變成搖錢樹的自己。
既然是搖錢樹,為何不能給自己搖一搖呢?
90年代的港圈,那可謂是華語娛樂圈空前絕後的年代,若是她能躋身進去,一定會成為傳奇之一。
為他人做嫁衣不是她想要的,但踩著別人的肩膀直上青雲端是她可以做到的。
即便作為一隻千年錦鯉精,她的法力已經沒了,僅剩的,也隻有身上自帶的好運體質。
她也不確定,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機會,到底是她的好運招來的,還是黎千瓷這張臉的功勞。
可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於是,她眯了眯眼,笑笑問:“拍什麼廣告啊?有幾多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