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輕歌看半晌,隻覺得這銅鏡大妖此刻思緒紛亂,情緒低落,她也無從下筆回應它這天上一腳、地上一腳亂飛的愁緒。
下半身癱軟的症狀並未有緩解,李輕歌咬唇思索,片刻後提筆,在鏡麵畫下一個句號。
她想這也算回應吧?
上次畫了個問號不也成麼。
鏡中再無新字。
像設定已讀即焚,被她讀過的字句很快消散,鏡麵幹淨如初。
她畫的那個句號也是。
可回了句號,她的兩條腿還是沒法動彈。
李輕歌皺眉思索,難道得成句麼?
李輕歌便又寫:
【你怎麼才來?!】
——
【你怎麼才來?!】
程素年瞧著銅鏡中浮現的字,原本因頹唐煩悶微弓的身軀立即坐直,冷淡雙目驚喜大睜。
像死水有了波瀾,自內裏活泛了起來。
跪坐在書案前等待吩咐的侍衛江城,抬眼看了自家欽命使一眼,垂眼思索一瞬,為程素年剪了燈燭,無聲從房中退出去。
房中燈火更亮。
程素年欣喜將燭火移到銅鏡前,仔仔細細地反複看李輕歌落在銅鏡上這一句。
含嗔帶怨,撒嬌似的責怪他。
程素年心頭微微一動,雙目發熱,驀地想起幼年時候晚學歸家,母親挑著燈籠在門口等著,為他拍落肩上的雪,也是這麼軟軟埋怨:怎麼才回來?
思及亡母,程素年喉嚨緊縮,酸澀自心中泛出,直往上衝,刺進鼻後腦中。
眼看那行殘缺的字漸漸變淡,即將消散,程素年輕咳兩聲,緩了激蕩,欣欣然提起了精神,提筆在鏡上回:
【輕歌小友這幾日可安好?】
自它那夜又救下他後,不管他怎麼在鏡中書寫,都再無人回複。
他還以為這蜉蝣小妖魂歸西裏去了。
程素年今日還鬱鬱寡歡了一場,歎生死無常,自責或許是因救他,介入了他的因果,蜉蝣小妖才消散的。
如今看來,當夜斬馬刀一擊,耗費了它不少妖力精氣,它隻是在鏡中歇了兩日也說不定。
像人累了就要睡覺。
總之是還在,安然無恙。
程素年唇角微勾,看鏡中慢慢浮現的兩個字:
【還行。】
門縫中,兩雙眼睛窺看進來。
看程素年眼角眉梢俱是春意,襯得一張原本俊朗矜貴的臉更是英氣逼人,如金玉發光,撩得人壓根不想移開眼睛。
京都府派來隨行護衛的女侍衛連心,衝著江城歎:“我跟了程大人這一路,就沒見大人笑過。沒想到清冷的月亮也有暖的時候。”
隻是可惜啊,暖的是一麵鏡子。
那鏡子裏頭都有什麼在啊?
連心還沒嘟囔到這一句,頭上就挨了一記。
“多嘴。”
江城言簡意賅,把門闔上,揪住連心的後衣領往外頭拽。
連心捂著腦袋唉唉叫喚:“唉你這人,怎麼跟你家大人一樣啊!”
她要是早知道程素年這一路南行,帶的都是跟他一樣冷麵冷眼冷口冷心的侍衛,她就不跟京都府的死纏爛打,非要混進侍衛隊伍裏頭了。
輕微的動靜沒了,程素年才將視線自門上落回手中。
鏡麵上,一句話遲遲疑疑地慢吞吞被寫下:
【你有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