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弘越呆住了，怎麼都沒想到這個鄉下丫頭竟然敢辱罵自己！

祝雲芊卻沒意識到不對，還拉著沈弘越衣角，茶言茶語。

“姐姐，你做錯了事情，怎麼還是這個態度？隻要你認錯，弘越哥哥也不會追究你責任，何必死鴨子嘴硬。”

但這時，圍觀群眾也看到了站在祝雲菱前麵那位孕婦。

“剛剛那小姑娘好像是想讓人啊......”

“車裏那麼擠，誰不得貼一下？軍官就碰不得了？剛剛還把小姑娘往前推，幸好小姑娘沒摔人家女同誌身上，不然撞出個好歹可咋整？”

孕婦本人也回過神，想到自己剛剛往外走，的確是小姑娘讓了自己，也看不下去了。

“你一個大男人，說人家小姑娘吃你豆腐，臊不臊皮啊！還有你這個女娃，真當自己男人是當兵的就金貴，誰都看得上？”

那孕婦也是個潑辣性子，扶著肚子破口大罵：“當兵的就能欺負我們普通群眾啦？人家要是不讓我撞我身上，你負擔得起責任嗎！”

沈弘越的臉漲得通紅，祝雲芊的神色也不太好看，想要反駁，卻又理虧無從開口。

就在這時，沈應韞冷冰冰的嗓音鑽了過來：“沈弘越，道歉。”

他邁步走到祝雲菱身邊，伸手將她扶起來，大掌溫熱結實，一雙眼冷冷鎖著沈弘越，壓得他抬不起頭來。

車上乘客們看他的眼神也十分不對勁，幾乎讓沈弘越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向一個村姑道歉，可被沈應韞看著，他實在沒有忤逆的勇氣，隻能咬著牙關道：“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對。”

祝雲菱別開頭懶得看他，這種沒誠意的道歉，誰稀罕呢？

沈應韞掃他一眼：“寫兩千字檢討，今晚之前交給小祝同誌看，她要是不滿意，你就重寫。”

沈弘越的臉色更難看了，卻隻能點頭。

祝雲菱這才找到自己位置坐下。

路上，沈弘越黑著臉寫檢討，祝雲芊也不敢打擾他，一路上老老實實，沒再作妖。

從紅旗村所在的閔省到京市，坐火車得要兩三天，中間還要在粵省停留轉車。

祝雲菱坐得腰酸背痛，到晚上，車子終於開進深市火車站。

沈弘越冷著臉將手裏厚厚的一遝檢討遞給祝雲菱：“祝同誌，這是我的檢討，希望你接受我的道歉。”

祝雲菱接過來看了幾頁，倒還寫得像模像樣。

書裏說男主怕他小叔，還真是沒說錯，這檢討一看就是不摻水分的兩千字。

“行，我原諒你。”

她隨手將檢討收起來，語氣冷漠：“但下次你再找我麻煩的時候，還是請你動動腦子，不然我不介意把這份檢討印個一萬份去軍區大院門口邊讀邊發。”

沈弘越被憋得氣悶，又不敢發作。

這丫頭別落在他手裏！到時候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等小叔被這丫頭勾引，他倒要看看他會不會覺得打臉！

夜色漸深，沈應韞領著三人在車站附近找了個招待所落腳：“今晚回去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坐車回京市。”

沈弘越開口道：“那小叔，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這一路都沒吃呢。”

說完，他看一眼祝雲芊，語氣溫和：“這邊的菜口味和閔省不太一樣，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慣。”

祝雲芊乖巧得很：“弘越哥哥，我不挑食的，什麼都能吃。”

說完，她看了一眼祝雲菱，欲言又止：“就是姐姐嬌氣，也不知道會不會不喜歡呢。”

沈弘越哼了一聲：“矯情。”

又給她上眼藥？無聊不無聊？

祝雲菱悄悄翻了個白眼，落落大方道：“廣府菜口味清而不淡，鮮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膩，吃的都是食材本味，做法精細講究，要是這都吃不習慣，也太奢侈了。”

祝雲菱臉色一僵。

她隻是本能要給祝雲菱找不痛快，誰知道又被她反將一軍。

沈應韞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問：“小祝同誌來過粵省？”

祝雲菱搖頭：“沒有，隻是書裏看過的。”

沈應韞意味深長打量那張小臉，再看一眼不服氣的侄子，搖了搖頭。

這年頭愛看書的人不多見，小姑娘這做派，看著也比那個小家子氣的祝雲芊好得多。

“那小叔就帶你多嘗嘗粵省的美食，好實踐出真知，試試是否真像書裏說的那麼好吃。”

他神色溫和不少：“走吧，去附近看看還有什麼吃的。”

沈弘越更加氣悶。

小叔對他都沒好臉，反而對祝雲菱這麼和善！

該不會真被勾引吧！

他咬緊了牙關，又不好這時候說，隻能一臉不爽跟著兩人。

祝雲芊也很有危機感。

要是祝雲菱被沈家小叔看重，她還怎麼把這女人踩在腳底下！

她一路想著該怎麼讓祝雲菱被厭棄，不知不覺就到了夜市上。

這時候改革開放不久，內地的個體戶還不算很多，大多以鐵飯碗為榮。

但深市臨近港島，又有那位老人畫的圈，經濟發展自然不是內地能比的，攤販商人比比皆是，不但有賣夜宵的，連衣裳玩具日用百貨也不少。

吃過晚餐，路過一家賣衣服的攤位，祝雲菱忽然頓住腳步。

八十年代初，雖說“時裝”這個概念還不算興起，但在京市滬市這樣的大城市，愛美的女性是在逐漸增多的，衣服款式也逐漸變得講究起來。

而深市的衣服，這時毫無疑問是在國內時尚前沿的，而且還物美價廉！

反正來都來了，如果把深市的衣服帶回京市賣掉，其中利潤不小！

這些衣服的款式還都很新穎，波點長裙，喇叭牛仔褲，還有係帶的白色涼皮鞋，質量也都還不錯，肯定不愁賣。

可是她沒有進貨的本金......

沈應韞注意到她在看，眯了眯眼。

小姑娘愛美是天性，倒也不妨事。

“要是喜歡，就過去挑一挑，正好給你們兩姐妹買套衣服。”

祝雲菱還沒開口，祝雲芊已經咬著嘴唇一臉義正辭嚴拒絕。

“小叔，我就不要了，太讓您破費了。”

她看著一副高潔小白花模樣：“而且大領導教導我們，不能搞享樂主義生活奢靡，我就穿這套挺好的。”

沈弘越聽她這麼說，更覺得自己沒看錯人，鄙夷看了祝雲菱一眼，希望她能識趣。

但沒想到，祝雲菱竟然真的點了點頭，走上前認真挑選那些衣服。

老板見生意來了，十分熱心：“靚女，我這裏的衣服都是外貿貨，整個深市都沒有這麼物美價廉的！你看你喜歡什麼？我給你大優惠！”

祝雲菱摩挲著那些布料，質地的確還不錯。

“那這個微喇牛仔褲怎麼賣？”

老板“哦呦”一聲：“靚女，你眼光真好！我這裏就這條褲子最好賣啦！現在隻剩下四條，你喜歡我給你便宜，進價賣你四十一條好不啦？”

四十......按照現在的物價算的話絕對不便宜好麼。

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四十，舍得花這麼多錢買一條褲子的人也少得可憐。

“老板，你這價格不誠心。”

她仔細檢查細節，笑眯眯反駁道：“這版型是好的，但是走線很粗糙，這裏標簽還被剪掉了，應該是出口的瑕疵尾單，進貨價肯定不是四十吧？”

那老板表情有點尷尬。

本來看小姑娘穿得土氣，身後還跟著倆高高大大的男人，他還以為是傍了有錢人的村姑，想著狠敲一杠子呢，結果人家是懂行的。

“靚女，你誠心要的話，價格可以講的嘛，衣服進價是沒有四十，但是攤位費也要錢的啦。”

老板搓著手打馬虎眼：“你要是買得多，價格也可以講麼。”

祝雲菱衝他笑笑，拿起那雙細帶的坡跟涼鞋：“那這涼鞋多少錢呢？我看這鞋子也不錯，好像是牛皮的吧？”

老板這次沒敢漫天要價了，斟酌著給她報了個五十。

這個價位倒也不算特別離譜，但明顯還有殺價的空間。

祝雲菱不置可否，繼續一路看過去。

這兩個算是比較貴的爆款，帶回京市應該不愁賣，但成本高。

肉色的薄絲襪可以搭著買幾雙，波點長裙也不錯，款式很大方，不太挑人。

老板想了想：“靚女，你要一整套的話，總共一百二十塊好不咯？裙子給你算四十，牛仔褲給你算三十五，絲襪就當哥哥送給你啦。”

祝雲菱若有所思：“那我買多一點，你可以再給我便宜嗎？”

還想買得多！？

沈弘越的眼神更加鄙夷了：“祝雲菱，你別得寸進尺，小叔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沈應韞沒說話，眼神卻有些晦暗莫名。

這丫頭想做什麼？

問得這麼全麵，似乎不像打算給自己搭配，而是打算進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