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隻能告訴你,我會把你培養成才,”那男人接著道,“而且你以後做的事,從某種角度來說,是一份很危險的職業。”
“我可以選擇說‘不’嗎?”
“可以,”男人笑了,緊接著話鋒一轉,“但是,你要考慮清楚,一個人是選擇苟延殘喘的活著,還是通過學有所成,利用自己的才能去拯救這個四分五裂,道德淪喪的亂世,讓更多的人去避免發生在你身上的悲劇!”
“拯救......”丁箐皺緊了眉頭。
“我跟你打個比方,”男人想了想,“就像是你,不願意看到你同伴被那店家欺負,你的同伴逃跑了,你反而心甘情願被人打,你麵臨死亡的威脅,也不曾出賣你的同伴。這就是拯救。”
“我沒想過拯救天下,隻是......”丁箐沉吟道,“小石頭比我小兩歲,我是哥哥,他是弟弟,我沒有父母,沒有兄弟,我長這麼大,隻有小石頭跟我玩,我們倆一起出來討生活,我這個哥哥,自然得保護他......”
“你能懂得感恩,就說明孺子可教,”男人歎道,“倘若你大難臨頭,隻想著自己脫身,那我不會教你什麼,也不會去救你,我的事情太多了,我做不到盡善盡美。”
言畢,男人的眼神飄到窗外很遠的地方,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恩公,你是做什麼的?”丁箐好奇地問。
男人冷冷一笑,“你隻有答應我,以後為我做事,我才能告訴你。”
“好吧......我答應恩公。”
男人會心地笑了,“那好,我姓蔣,我在朝廷做事,你以後可以叫我蔣叔。”
“蔣叔,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說。”
“可不可以把小石頭找來,讓他和我一起,給蔣叔做事,他母親去年過世了,父親在外麵打仗,到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一個人,活不了。”
蔣叔不假思索道:“不行。”
丁箐怔住了,“為什麼不行?”
“那個小石頭不行,他棄你而去,不夠仗義,我不能用這種人給我做事。”
“可他畢竟還小,他的一隻眼睛差點兒被那店家弄瞎了,他害怕那惡漢,也是人之常情。”
“我需要的如果是人之常情,隨隨便便從大街上拉個人就能用,也輪不到你。”
“我沒蔣叔想的那麼好,我隻是小石頭他哥。”
蔣叔歎道,“好吧,我雖然不會用他,不過你放心,看在你的麵子上,我會格外關照他,把他養大成人。”
丁箐再次跪倒在蔣叔的腳下,“多謝蔣叔了。”
蔣叔點了點頭,歎道:“你起來吧,如果你知道我接下來對你的栽培,可能對於你來說,比起你在鄉下種地還可怕,到時候你還能對我說一聲謝謝,我就知足了。”
丁箐若有所思地站了起來,苦笑,“隻要有一身本事,不再被那些偷糧食的強盜,還有那些無良店家欺負,就算是苦一些,又有什麼呢?”
“讀書十年寒窗,練武三九三伏,”蔣叔歎道,“這世上能練就一身本領的人,哪有隨隨便便就能成功的......”
蔣叔把丁箐安排在了成都郊外的一戶獨門獨院裏,找來了一位夫子和一位武者,教丁箐讀書寫字,十八般武藝。
這戶庭院占地百尺,二進三出,分為前後兩個院落,前院裏有一個在炎炎夏日開滿荷花的池塘,裏麵有魚,有青蛙,其餘的大部分空地上都栽種著一些瓜果蔬菜。
後院是丁箐用來習武的場地,地上鋪滿了均勻細碎的砂礫,這裏寸草不生,也沒有一棵樹,四麵的圍牆出奇的高,站在院子裏,隻能看到遠山的山尖。
按照蔣叔的規定,丁箐除了外出去大山裏的空地上練習騎射以外,其餘的時間除非有所安排,才可以外出辦事。
否則,丁箐就必須待在這所宅院裏,那都不能去,要麼睡覺,要麼被夫子培養,要麼被武者培養。
夫子和武者平時都對他這個小孩子比較尊敬,稱呼他為“少主人”,可每當培養他時,那是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
上課打瞌睡,要罰戒尺,馬步沒有蹲好,要頭頂蠟燭,直至熄滅。背誦兵法時出現了錯字,要罰戒尺,騎馬時,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武者隨手丟給他一個裝著藥材和紗布的包裹,告訴他,孤狼要學會獨舔傷口,自我療傷!
這哪裏是什麼“培養”?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夫子每天都給他講很多史書典籍,以及蜀漢編年史,要求他強行記住某些詳情概要,武者則每日教給他一項新技能,要求他做到融會貫通,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塊白布,被夫子和武者在上麵強行勾勒塗鴉。
至於最後能創作出什麼樣的傑作,鬼知道······
蔣叔很少來這裏看他,但每次來,夫子和武者都會讓他給蔣叔展示自己所學到的“才藝”,可能夫子和武者也並非隻是單純的想要把他培養成才吧,這裏麵至少還有功利的成分。
丁箐偶爾會這樣想。
比起白天在夫子和武者那裏遭受虐待,更加讓丁箐難以忍受的是,每到夜晚降臨,那種荒野古宅獨處時的寂寞,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孤獨。
盡管以前在鄉下也是一個人,但最起碼他每天都能看到很多人,晚上寂寞的時候,還能去隔壁找小石頭一起睡。
他時常在夢裏,夢到家鄉的大山,家裏的茅草屋,籬笆牆,還有院落裏的枯井,枯井裏的地窖。
在他很小的時候,他以為那就是全世界,父親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也是他心目中的神。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是父親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父親會種地,會在集市上和商販子們討價還價,在他看來,這都是讓他難以企及的本事。
對父親是神的這種信仰的崩塌,發生在他和父親分別時的那個下午。以至於那個下午所發生的一切,包括幾個老農之間的談話,他都能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