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
蕭瑾低聲提醒,蘇靈雪呆若木雞,下一秒,人就已經被男人壓在懷裏。
他腳步連軸輾轉,瞬秒之間,躲閃開來。
嘩啦——
一盆水盡數潑灑在地,不沾蘇靈雪分毫。
蘇靈雪緊張地揪著男子墨黑的衣裳,依稀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蕭瑾身形高大,大手扶著她的腰,有種護犢子的老爹保護小閨女的感觀。
蘇靈雪心驚肉跳,瞪著倆銅鑼眼扭頭看潑水的始作俑者。
那是個穿淺褐色窄袖短衫的婢女,梳著單螺髻,一根筷子插入發間,麵目青澀,約莫十五六的樣子。
彼時,她粗糙的手端著木盆,一雙小小的綠豆眼裏,似有怨毒浸潤。
原主來了餘府兩月,府中認識的人不多,恰好,這婢女是其一,巧繡!
巧繡手裏的盆‘吧嗒’落下,雙手疊交在前,恭順的欠身行禮,“二夫人恕罪,奴婢乃無心之失。”
她請饒時,偷偷望了眼蘇靈雪,由下而上,眼眶裏眼白居多。
蘇靈雪頓時明悟,什麼無心之失,根本就是蓄圖之。
可印象中,巧繡對她格外好。
餘老夫人口中的救濟,不過是給口飯吃,賞個遮風避雨的下人房住。
但巧繡會拿二院的點心塞到她手裏,感染了風寒,還買了藥,熬製好,親手喂她喝下。
怎麼,她沒死,再回餘家,巧繡就臟水伺候?
蘇靈雪沒急著戳穿,她溫溫一笑,燦若驕陽,“你我之間談何過錯。”
她鬆開了揪著蕭瑾衣裳的手,略有些尷尬。
蕭瑾麵不改色,隻是幽深的眼,如鷹隼般鎖定著巧繡。
蘇靈雪走上前,將巧繡扶,“收拾一間屋子,日後我就住在這了。”
巧繡眼骨碌一轉,避開蘇靈雪的目光,垂眉低首,諾諾地應聲,“奴婢遵命。”
蘇靈雪目送巧繡走遠,蕭瑾手中的劍推出七寸,鐵著冷臉道,“養虎為患。”
他也察覺巧繡心思叵測。
蘇靈雪看了他一眼,無言。
最大的虎不就在身邊麼?
隨時隨地,意圖了結她的小命。
巧繡是行為舉止蹊蹺,但手腳倒是麻利,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收拾好了客房。
前庭的廂房,坐北朝南那間是餘家二公子生前的住所,蘇靈雪不願去招惹那晦氣,一想到夜晚入睡的床榻,餘家二公子躺了十多年就膈應人。
她沒什麼像樣的衣裳在府上,穿喜服又別扭,便叫巧繡給了一套她自己的。
棉麻的料子,灰纈印花,樸質,粗糙,勝在舒適。
換上衣裳,蘇靈雪就往椅子上一坐,自顧自的倒了杯水,她留了個心眼,推給到了桌子邊,笑看蕭瑾,“大哥,渴了吧,喝口水潤潤喉。”
蕭瑾看她皮笑肉不笑,明燦燦的眸子,看不出絲毫城府。
“沒毒。”
他環抱著雙手,一板一眼點破蘇靈雪的小心思。
蘇靈雪不覺窘迫,又取出個杯子來,“大哥瞧您這話說的,我怎麼可能利用你,一派赤誠,天地可鑒。”
蕭瑾鳳目沉了沉,這丫頭心眼子不少,照理說不會被人活活做了陰婚才對。
疑惑在心底打了個來回,他轉身出門,“夜裏當心著點。”
蘇靈雪端起白陶的小杯湊到唇邊,抿了抿水,點了點頭,心裏卻敲響了另一番算盤。
夜。
起了風。
餘府外掛著的吊唁燈籠搖曳得厲害。
主母房中,餘老夫人溝壑縱橫的臉垮著,伺候身邊的丫鬟桂香掌了燈,小心翼翼的剪著燈芯,“老夫人,二公子的墓已重修,人也都召集齊全了。”
餘老夫人正泡著腳,想起蘇靈雪回府時不知好歹的樣子,窩一肚子的火。
她身旁的護衛到底什麼身份,一個沿街乞討的死丫頭,哪搬來的救兵?
餘老夫人想不通,也不屑再深究。
她晦澀的乜眼,捏著手中瑩潤的佛珠,狠厲的吩咐桂香,“殺了。”
蘇靈雪那賤蹄子既然敢回來,就讓她有來無回。
縱使她身旁的護衛再能耐,莫不是以一敵百不成?
蘇靈雪堂而皇之的去往二院,她便讓桂香找來了餘鋪商行所有的夥計,必將蘇靈雪滅口,連她的護衛一並挫骨揚灰!
呼啦啦的風拂過,二院裏的楊柳樹枝條群魔亂舞一般。
蘇靈雪早早就沐浴躺下,卻睜著倆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一絲絲睡意也無。
餘家吃了啞巴虧,老夫人竟不聞不問,過於詭異。
蘇靈雪在等,等的不是老夫人找茬。
靜悄悄的夜,她緩緩坐起,躡手躡腳的下了床,蹬上繡了梅花的紅色布鞋。
偷偷摸摸的蘇靈雪走出裏屋,在門口附耳傾聽。
蕭瑾一直守在門外,想必應該睡著了吧。
蘇靈雪壯著膽子拉開門,一隻眼睛透過門縫往外瞄。
黑衣男倚著朱紅的柱子席地而坐,手揣寶劍,單腿隨意舒展,另一條腿屈起,他側臉在屋簷下燭光中極其深刻,闔上雙目,長睫投下來一片陰影。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等老夫人嘎了她入土,還是等蕭瑾將她當做廢棋後殺之?
成年人不做選擇,我命由我不由天!
蘇靈雪屏住呼吸,將房門大開,踮著腳尖勾腰駝背,猶如夜行中的狗狗祟祟。
然而,蘇靈雪邁下台階,背後冷凜的眼就已不偏不倚的凝視著她。
蕭瑾薄唇緊抿,緘默無聲,隻是耳廓微動。
蘇靈雪渾然不覺,她甚至未曾回頭看一眼。
入睡前,她將‘陪嫁’的金釵,珠串,皆收拾起來兜在懷中,趁著夜深人靜,離開餘府,憑著她白手起家的經曆,又擁有一技之長,還怕在古代活不下去?
剛開始她還謹慎小心,度過一半的院子,她腳步越來越快,仿佛不遠處那道院門,就是通往極樂世界的入口。
她迫不及待跑過去,手還沒碰到院門呢,突然有人踹上門扉——
轟隆一聲。
門塌了。
蘇靈雪呆愣當場,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彪頭大漢。
蘇靈雪瞪大眼,脖子微微前傾,不敢置信,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
這麼多人,少說有七八十個,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