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抬眉看她,“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挖開墓道,一起走!”
說完這句,男子順著甬道蹲坐下去。
蘇靈雪盯著他,盯了半晌。
她確定,這人暈過去了。
清淺的呼吸聲代表他還活著。
蘇靈雪心有餘悸,但還沒明白過來,將功折罪,她何罪之有啊!
“倒黴蛋中的倒黴蛋,我還得挖洞唄!”她嘟噥著站起,看了看暈過去的陌生男子,又環顧陰冷黑沉的墓室,無奈到了極點。
“凶什麼凶,不是要殺我麼,起來殺啊......”
蘇靈雪腳尖輕碰了碰男子,像個小怨婦撒氣。
就算蘇靈雪將他宰了,也於事無補,密閉空間裏有一具屍體已經夠膈應人了,再加一具新鮮的,那不更晦氣了麼。
當然,蘇靈雪絕不是殺不了生,絕不是!
一個勞動力倒下,她隻好自己動手。
撿起男子的劍當鋤頭使,挖啊挖,挖啊挖......
這墓室不知道埋了多少泥巴,生怕被人偷。
歇一歇,挖一挖。
蘇婉兒都快頹喪了,終於看到了一點光亮。
她急得直接上手,把一丁點的亮光刨到一簇,刨到西落的陽光籠罩她灰頭土臉的麵龐。
終於透上一口新鮮空氣,而不是滿鼻子的香灰味。
也就是這時,蘇婉兒才發現,自己穿了身豔紅的喜服。
墓前擺著供果,插著白慘慘的蠟燭,還有隨風飄搖的靈幡,襯著她這紅衣,滲得人心慌。
蘇靈雪餓得泛苦水,她撿起兩個桃,在衣裳上蹭了蹭絨毛,塞嘴裏咬的嘎嘣脆。
再回頭看一眼幽深的墓道,那裏仿佛是個陰森的魔窟。
蘇靈雪打了個哆嗦,拔腿就想跑。
什麼餘家,什麼二公子的陰妻,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找個安身之所,遠離這些爛人爛事!
“唰——”
然而蘇靈雪剛把桃核一扔,一柄沾滿了黃泥的劍,就橫架在她脖子上。
蘇靈雪嘴裏還沒咬碎的桃肉咕咚咽下,刹那間不敢輕舉妄動。
她欲哭無淚,不必回頭都知道身後人什麼身份,“大哥,您躲懶就躲懶,舞刀弄劍的幹嘛呀!”
她剛挖穿墓道,裏麵的那位就醒了。
蘇靈雪嚴重懷疑,這個人就是偷奸耍滑,不想幹活!
“去哪?”男子的聲色依舊低沉,伴著混音,很是順耳。
蘇靈雪垂眼,懸心吊膽地瞥了眼脖頸窩裏的冷兵器,被她用來挖泥巴那麼久,不見豁口,可知鍛造之精煉,是柄好劍。
“大哥,我能去哪啊?我本就是孤苦伶仃之人,當然四海為家......”
沒被餘府‘施救’前,她不就是吃百家飯,露宿街頭破廟麼?
她話還有半句在舌尖未落,肩頭的利劍條然壓了壓,“回餘家!”
男子命令的腔調,好像蘇靈雪敢說一個‘不’字,就要身首異處。
眉心的疼痛警醒著蘇靈雪,這人殺伐果斷,若非暈倒,在墓裏,她就應該飲恨西去了!
遇到這種狂躁病患,首先要順著他的毛捋一捋,等到病患情緒穩定,再尋找突破口。
“好,好,回。”
蘇靈雪答應下來,脖子上的死神鐮刀,這才挪開了去。
隨著他抽走冷劍,蘇靈雪懸在喉嚨的心,緩緩落回肚子裏。
她壯著膽子,微微側了側身,餘光掃向身後的人。
登時,蘇靈雪愣住了。
男子著黑色束手束腳的衣裳,身高九尺,麵目白皙。
他出奇的俊美。
棱角分明的麵部骨骼,眉骨突出,眼窩深邃,挺拔的鼻梁能讓蘇靈雪玩滑梯。
而他漆黑的瞳仁冷淡無光,緊抿的兩片薄唇,透著病態蒼白幹燥。
聽說餘家二公子打出生就患有小兒麻痹,活了十多年,便躺在床榻十多年,絕非如此高大英武的樣子。
他還真不是餘家公子,她的陰婚丈夫。
可他是怎麼在棺材裏的?
蘇靈雪將疑惑暫時按在心底,幹巴巴的扯了扯唇角,“大哥,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我要是回餘府,不得被他們再送墓子裏啊?”
她就是燒給二公子的紙人,餘家根本不把她的命放在眼裏。
“隻管回就是。”男子的劍收入劍鞘,刮掉了劍身上的泥。
蘇靈雪左右不是,生命安全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她想自己要是沒有出車禍就好了,爸媽還很年輕,痛失她這個女兒,應該很傷心吧。
蘇靈雪麵露苦色,男子瞥了她一眼,“就說我是你請的護衛,餘家二夫人。”
趕鴨子上架,蘇靈雪笑比哭難看。
她轉過身,山巒疊嶂,蔥綠蒼翠。
背後墓碑重重,是餘家的祖墳。
她沿著山路往下走,山腳下兩個守墓人,被男子放倒。
一路走走停停,蘇靈雪時不時回頭看男子好幾回,每每都見他環抱雙手在胸前,骨節修長的手緊攥著那把劍,不苟言笑,無論何時都是冷漠疏離的感覺。
蘇靈雪試探著問——
“你叫什麼名字?”
“怎麼在二公子的棺材裏?”
“蕭瑾,藏的。”
蘇靈雪職業分析,‘藏’這個字說明,他不是餘家人,入室名不正言不順,應該是險些被人發現,故而藏於棺中。
但他不像梁上君子,單單那把劍就價值不菲。
“你是惦記著餘家的什麼東西?間諜?還是仇家?”
蘇靈雪一語中的,男子猝然駐步。
他眉頭緊蹙,注視著蘇靈雪的身影,她骨架小,又清瘦,套著婚袍,似那唱大戲的戲子。
可她,心思縝密,仿佛隻需對上隻言片語,就能從中嗅到關鍵點。
“你還知道什麼?”他繼續邁開長腿,不悅中又帶了幾分興致。
“我還知道,你家境應該不錯,從小練武,為人孤僻,不喜與人交流。”
蘇靈雪習慣了從細枝末葉去分析,他虎口有一層薄繭,臉和手卻異常細嫩。
身為男子,特別在古代,這是從未勞作過的體現。
蘇靈雪的推測,令蕭瑾的麵色愈發黑沉。
而他們已在街頭行人怪異的審視中,抵達了餘家。
高門闊院,匾額刻著‘餘府’二字。
守門的家丁一看蘇靈雪,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老天爺,回魂了......怨鬼回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