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滾出去!”
瓷器碎裂,男子的沉沉喝聲宛如驚雷。
桃夭驀地睜眼,掃了眼前。
周圍亭台樓閣,雕龍刻鳳,一位紅了眼的清秀丫鬟正從前頭的屋子出來。
桃夭登時愕然地瞪大眼睛。
這裏是她伺候了十數年的雍王府!
可是,分明她已經死了。
被世子妃一根白綢生生勒死。
她蜷了蜷手指,顫著摸上脖頸。
天鵝般的頸項細膩如玉,不疼不癢,光潔得像是緞子,並沒有任何被迫害的痕跡。
桃夭憶起方才從書房裏出來的丫鬟。
那丫鬟喚作青竹,是世子的後母妃安插的眼線,想要讓青竹成為世子的房中人。
世子孤傲,從未假以辭色,方才青竹被趕出來的那一幕......從前她也親眼見過!
桃夭嘴唇顫抖,心中波瀾滾滾,一個可能無限升騰。
難道,她重生了?
桃夭垂眸望著地磚的縫隙,她是雍王府世子的書房丫鬟,前世一直本分做事,從未持靚生嬌或是妄圖攀龍附鳳。
後來,那位尊貴的世子妃入府,卻隻因她的絕色就百般挑刺、虐待,先是拿釵子劃爛了她的臉,又將她活活勒死。
一股勁草似的恨意翻湧。
“人命不該如草芥,誰也不比誰輕賤。老天既給我一次重來之機,我為何不能博得一個全新天地?”
她膝下隱隱生疼。
桃夭撐著磚徐徐起身,抬眼望向書房那扇厚重的檀木門。
前世,青竹爬床失敗,世子爺慍怒砸了盞子,她和此刻一樣跪在外頭,一直等著主子消氣。
隻是如今,她仿佛發現了另一條路可以走。
桃夭微微咬唇,既作決定,便信步向前,素手推開了那扇大門。
“吱呀——”
木門輕響。
書房,小巧的金獸香爐裏燃著沉香,幽然彌散。
才踏入半步,桃夭便感覺到了驟降的冷氣,一縷威壓縈繞不散。
她垂頭行了個全福禮,便改跪為蹲,目不斜視地收拾起滿地的碎瓷片。
一雙冷肅如刀的視線釘在她的脊背上,好似要穿透她心似的。
桃夭故意手一顫,一塊鋒利的瓷片頓時割破指尖,鮮血滑落。
屋內極安靜,唯有血液“滴答”的輕響。
桃夭紅唇輕啟,顫聲道:“奴婢笨手笨腳,弄臟了書房的地,世子恕罪!”
她的眼角餘光瞧見那張圈椅裏坐著道墨袍身影。
他即使不曾站起,也足見身段頎長。
一隻筆直修長的大手把著支狼毫筆,轉弄間信馬由韁,矜貴瀟灑。
再往上,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孔一半隱在黯淡光線裏,另一半含著戾氣,長眉入鬢間,清俊極了。
“不會做事,便滾出去。”世子聲音淡漠響起。
他等了片刻,不見下麵那丫鬟動靜,閑而轉眼一瞥,一雙鳳眸微微凝住。
那丫鬟跪在地上,側臉猶如美玉,瑩潤嬌俏,天光昏昏也暗不得她半點容色。
世子段時淩記得這丫鬟,她在自己身邊伺候許久了,是有副好容顏,隻平時總喜歡低著頭,悶著聲,不吭不響的,和個木頭人雕出來的假人似的,總無動靜。
此時她一雙明眸紅紅,淚水珍珠一樣噙著,欲掛不落,貝齒咬了紅唇,更添兩分欲說還休的委屈模樣。
她這副樣子,他倒是頭一回見。
段時淩起身,拔步向前,懶懶地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頷。
她的臉頰肌膚極細,色澤如牛乳,觸手如溫玉。
段時淩一愣,喉頭微滾。
他隱晦地看了一眼那隻燃著香的金獸爐,眼角猩紅殺機一閃而逝。
桃夭被迫看向他,對上了那雙目光。
幽暗,黑沉,氣勢驚人。
她沒有閃躲,直接與他對視,二人視線交彙的地方,竟好似有火花迸射。
段時淩撤了手,背負在身後,居高臨下地看她。
這丫鬟今日膽子大得不一樣,好似換了個人似的,比平常那木頭啞巴的模樣有趣了些。
“你叫桃夭。”他冷聲。
桃夭細細地應了聲:“是,奴婢桃夭。”
段時淩的聲音輕描淡寫。
“你既進書房收拾,便是聽見了方才的動靜。青竹一心要伺候本世子,爬上高處,她與你同為書房伺候的奴婢,你怎麼看此事?”
他瞧見她的手指捏了捏,纖長的指頭上掛了血珠,骨節因用力而泛白,瑩著潤色。
桃夭大腦飛速轉動,伸手拂上段時淩的金靴,拿帕子細細地擦著濕了茶水的一角,聲音猶如銀鈴動人:“世子爺,奴婢以為,您確是需要一位通房丫鬟伺候,隻那人未必是青竹。”
隔著靴子亦能感覺到少女弱柳扶風的幅度,指腹溫柔。
他本該一腳將這送上門的東西踹開,卻不知為何一動沒動,放任她假道伐虢,順著金靴往上擦拭。
段時淩挑起眉頭,那雙鳳眸噙著滔天的繁複,還未開口,又聽見桃夭細聲細語道:“世子爺,府中已有意讓您與太傅嫡女議親。您若是沒有一位貼心的房中人鍛煉修習......那事,大婚後或許會有尷尬之處,故而,奴婢鬥膽,覺著您放一位通房在身邊亦無不可。”
桃夭兩世為人,卻一直從未和男子親近過,這話說完,自己臉頰就燒得通紅。
修習那事?尷尬之處?
盡是虎狼之詞!
下一瞬,她隻覺得氣壓一下子冷得駭人,一股大力將她撥開。
段時淩拂袖,漠然地凝著她,像是在看個不值當的小玩意兒,轉身道:“滾出去。”
她的話已經十分明顯,毛遂自薦得清清楚楚。
原來,與那青竹是一丘之貉,一路貨色。
無趣,當真無趣。
桃夭心裏一墜,自是明白他的嫌惡和唾棄。
眼前仿佛就是深淵,卻強撐著最後一口心氣不肯露了慘白氣色。
她起身行禮,睫毛輕垂,低聲道:“回世子爺的話,奴婢與青竹不一樣,青竹是王妃娘娘的體己人,而奴婢心裏隻有一位主子,奴婢隻忠著您。”
段時淩背對著她,她看不清神色。
隻知道他遲遲沒有開口作留,心下究竟頹敗了一刹,不得不硬著頭皮行禮道:“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