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主母,我跪在地上,低著頭。
一點也不敢去看高坐台上的那個天潢貴胄的女人。
猩紅的丹蔻挑起了我的下巴,主母左右端詳了我半晌「聽說,你名喚玨?」
她嗤笑「你也配?」
「以後,你就叫小草。」
她意有所指「任人踐踏的小草。」
最後,笑道「胚子不錯,就是瘦了點。」
「侯爺喜歡豐腴的,再養養吧。」
這一養就是一年。
隨著我逐漸出落,我能察覺到侯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越來越多。
那是一種,黏膩的,讓人心底發寒的目光。
在一個不知名的日頭裏,
侯爺突然一把將我推倒到了一旁的花花草草裏,急色地對我上下其手。
那天,淩亂而痛苦。
我有些空白地想——
原來,這花開的這麼嬌豔。
是因為用少女的處子血澆灌的啊!
十五到十七歲間我有孕過兩次,
初為人母,我忐忑而又不安。
直到大夫把完脈說,是個女胎。
主母涼涼的眼神落在我的肚子上「那就打掉吧。」
一聲令下,仆人便三兩按住我的四肢。
我頓時呆住,不住搖頭掙紮,向高坐的主母乞求「不,不要,不要!」
卻隻看到她尖銳的下頜。
仆人舉起準備好的棍子,一下下砸向我的腹部。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初時隻覺得有些疼,後來......
後來疼的撕心裂肺,兩股冰涼從我腿間蜿蜒而下——是血。
冰涼而陌生。
再後來,我就不知道了。
我暈了過去。
直到又又又一次有孕,
我被按在椅子上顫抖著身子,死死盯著大夫。
頭頂那根用絲線懸著的刀,隻要他的一句話就會隨時落下。
直到他摩挲著胡子,慢慢說出那句「恭喜夫人,是個男胎。」
緊繃的身子瞬間無力癱軟倒下,淚一滴滴砸落而不自知。
終於,
終於是男胎了啊!
「小草,用力啊!」
「用力!」
刺耳的尖叫撕裂回憶,將我從中拉扯了出來。
怔愣半晌,
身下撕裂般的疼痛讓我回想起了自己這是在哪。
哦,我這是在還我那三兩銀子的債。
我聽見大夫蒼老的聲音「夫人,這婢子難產,小世子與她恐隻能保......」
大夫欲言又止,主母眼神輕輕一掃,
大夫頓時意會,吩咐一旁的丫鬟婆子道「全力保小世子!」
隨著一聲啼哭,眾人圍著新出生的小世子「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喜得小世子!」
我望著那一片喜氣洋洋,躺在冰冷的血汙中。
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力氣在一點點,一點點流失。
「嗚哇,嗚哇。」
嬰孩啼哭聲嘹亮稚嫩,象征著新生。
三兩銀子,我償還完了。
香煙縈繞,半夢半醒間。
我恍然想起了屋外的枇杷樹。
那時,阿娘還未生病。
每逢盛夏,阿娘會在前夜為我們編上幾個大大的籮筐,
然後第二日,阿爹便會帶著我和阿弟去摘枇杷。
他爬上高高的樹梢,
我和阿弟則捧著籮筐來來回回地接,笑聲不絕。
阿娘坐在門前的椅子上縫補著我和阿弟的舊衣裳,不放心地叮囑我們「小心點,別摔了!」
彼時,正是詩中那沾衣不是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的春日。
春光洋洋灑灑,鋪滿了一地。
也一點點照亮了我眼前的昏暗。
阿爹,阿娘,阿弟,定然都還在家中等我呢!
如今我已經償還清當初的三兩銀子,可以回去團聚了。
我......終於可以回家了。
我們一家人,馬上就能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