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所知,咱們大明朝,有一個極其廉潔的知縣。”
“為人正直,剛正不阿。”
“除了絲毫都不逢迎上級之外,任何外快、油水都不沾一點。”
“送禮什麼的,就更是不收。”
“他廉潔到的程度,說出來都很誇張。”
“自己種菜,衣服打補丁,平日裏完全吃素。當然不是信佛,而是省錢。”
“以至於,有一次他老母過生日,這個知縣買了兩斤肉慶祝,一時之間都轟動,成為當地的新聞。”
蘇白把這個故事,一五一十說出來。
“就連這種人,把一切都扣到極致了,家裏也得雇一個老仆。”
“縣衙裏麵還得雇人,不然根本無法滿足日常運轉。”
蘇白說的,其實是後世的海瑞。
隻不過隱去了一些信息,隻說是這時發生的。
“買兩斤肉,一時之間成為新聞?”
“這麼誇張?”
朱棣在一旁,隻當是個故事聽。
不過聽到後麵,還是覺得很誇張。
一個知縣,隻靠俸祿,沒有其他入賬的話,真的能夠拮據到如此程度不成?
“這......”
朱元璋陷入沉思中。
他在剛剛,又是經過一番思考跟計算。
大概能夠知道,蘇白所言不虛。
不過,他更為感興趣的,可是蘇白提到的這人是誰。
“你說的這個知縣,是何人,叫何名字?”
“按道理說,應該是有很大名氣吧。”
“為什麼,我不曾聽說過?”
“以他如此的能力,絕不應該隻是一個知縣。”
朱元璋將自己疑惑問出口。
覺得真是有這種知縣的話,他肯定能夠知道,不會將此人給埋沒。
“年老辭官了。”蘇白隨口縐了一句。
而後,他在心中還設想了一下,若是海瑞在這個年代,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要知道,在嘉靖朝,海瑞可是寫出了“嘉靖嘉靖,家家淨也”以及“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這樣直接打嘉靖臉的話。
氣的老道士直接將其關入大牢,幾次有生命危險。
蘇白覺得,要是這話是寫給朱元璋的......那九族都不夠殺。
但轉過頭來一想,又並非如此。
海瑞之所以在上疏之中,罵嘉靖罵的那麼狠,也確實因為嘉靖太多年不幹人事。
就這樣,嘉靖死後,海瑞都在牢裏痛哭,可見他本身被儒家思想影響之深刻。
若是在洪武朝,就完全不一樣了。
完全忠君,以及按照教條行事的海瑞。
估計會成為,朱元璋手中的一把利劍,指哪打哪,毫不含糊。
可惜未逢明主。
當然,這也隻是個設想而已,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可惜、可惜。”
在聽說海瑞已經年老辭官之後,朱元璋搖頭,頗為感歎。
他本來還想招出來,對其進行重用。
“那這位先生,既然朝廷給予的俸祿不夠。”
“各地知縣,又是怎麼應對這一點的?”
“總不能夠像你說的知縣這樣,如此拮據吧?”
朱標聽的很認真,更是開口,向著蘇白恭恭敬敬詢問起來。
“問得好。”
“這一個,叫做‘火耗’”
蘇白看了一眼朱標,也是越說越有點上頭。
很快,就是將兩種官員“創收”方式,給說了出來。
其中之一,叫做“火耗”。
就是說一些交上來是碎銀子的稅收,由於大小不一,官府要對其重新進行熔鑄,變成官銀。
這期間,不可避免會產生一定損耗,所以必須得在應交的稅銀上,再補一塊才行。
但是怎麼損耗,具體損耗多少......
沒有一個固定的比例。
全由當地官員,自行去定,去操作。
很多人,就會故意向百姓誇大損耗的數量,以此進行多收。
而多的這一塊,刨去正常的火耗,就全部由官員自己昧下。
“當真......還有此種事情?”
聽完蘇白所說,朱元璋說話聲音都變寒了一些。
他隻是想想,就能夠想到其中的可操作性。
說是收你多少,就收你多少損耗,難道老百姓還能夠,具體去燒一下來驗證不成?
指望他們的良心......嗬嗬。
“那還有呢?”
朱標繼續問道。
“這一個,叫做‘淋尖踢斛’”
“說起來,比火耗更加歹毒,也是更為常用的。”
蘇白繼續道。
此時大多數稅收,交上來的主要是糧食。
得在官府進行稱重才行,將糧食倒入在一種叫做“斛”的容器之中。
正常來說,交上來的糧食,隻需要跟這個容器平齊就可以。
但是收糧官,先會使勁在其中踢上一踢。
讓裏麵的米粒、麥粒等等,受到震蕩之後,進一步的壓縮空間,變得更為緊實。
這也就使得,糧食本質上沒有變少,但從肉眼上,變得更少了,需要進行補齊。
隻是補齊這一次,甚至於還不夠。
收糧官會表示,運輸過程中糧食肯定也有損耗。
你要把糧食,額外再添加一些,得讓冒尖才行。
接下來,等到農民再補足之後,便是又會踢上一腳。
這一次更加用力,會掉出不少糧食。
這掉下來的多餘糧食,便是會拿回到縣衙之中,將私下分給眾人。
踢斛、淋尖再踢斛這三步下來,上繳上去給朝廷的糧食稅收,其實並不會少多少。
而官員們又能夠,從其中得到一些糧食。
百姓們,也對此習以為常。
所以一直以來,就成了底層官員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就如同後麵的“空印案”一樣。
下麵知道,上麵不知道,隻是偶然間才暴露。
隻不過空印案,相比較來說對百姓危害極小,隻是有欺君的性質。
但這“火耗”跟“淋尖踢斛”,是實打實的影響到底層民眾。
“竟然還有這種事!”
“我......”朱元璋不由自主,氣的,都打哆嗦了。
他已經決定,得徹查一番。
到時候,不管有何種借口理由,都沒用,必須狠狠懲罰。
“不是,你這態度,怎麼跟第一次知道一樣?”
“你兒子不知道就算了,你一個商人,四處行商。”
“上繳的賦稅,是銀子吧?”
“難道說,從來都沒有人,跟你收過‘火耗’?”
“不應該吧。”
蘇白好奇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