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磊,你知道我們那邊的規矩,彩禮可以少點,38w最低了,但是對外要說68w,這是麵子問題,除此之外上車錢,下車錢,開門錢,改口錢,這些當著人給的錢,決不能少,這些加起來至少要30w。”
“怎麼不說話了?不是在乎錢,我這輩子就這一次,要點麵子怎麼了?我同學結婚光彩禮就是八十萬,我要的多嗎?”
“如果可以的話,你再把房子首付打給我,咱們先領證買房,之後再辦婚禮。”
秦磊還是沒有說話,將頭轉向了窗外。
灣城的夜色永遠是那麼美,隻是玻璃倒影上這個女人的臉忽然變得有些陌生起來。
其實秦磊也已經與她認識大半年了,通過灣城的相親群,沒有那麼多轟轟烈烈,就是年紀到了,三十四了,不好再拖了。
雖然現在兩人已經談婚論嫁,但說實在話,秦磊對她沒有太多感情,他相信對麵也是如此。
搭夥過日子唄?難道還真的因為愛情啊?
秦磊將頭轉過來,沒有看她,而是端起桌子上已經涼掉的咖啡,很苦,但他習慣了。
他覺得自己挺滑稽的。
因為直到三年前三十一歲的他都還相信命運是可以被改變的。
從小他經常幻想,未來的生活該是什麼樣子?要做什麼職業?
後來長大點,他覺得當宇航員有點不現實了,但飛行員也不錯。
再後來,他覺得開不了飛機,做個地勤也行。
再後來,他就沒想這件事了。
青春的結束標致就是幻想的無疾而終。
現在,秦磊已經認清,其實自己就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和很多人一樣,初入職場的他,選擇來到了灣城,這個奇跡之地。
但要說他來這這麼多年,到底創造了什麼奇跡,他也不好說。
或許是酒量變成了無底洞?
為了跑業務,他曾一晚上喝了七瓶半白酒,撮合了五百萬的大單子,然後拿到了三千塊的提成。
到底為了啥?
有時候他自己都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
熬到了2016年,已經畢業四年的他,終於等來了升職,做了項目負責人,但一個月後項目就暴雷,作為項目負責人,他隻能背鍋滾蛋。
但是還好,他還年輕,在灣城,願意做牛馬工作還是好找的。
但他不想做牛馬,彼時的他對未來還有激情,於是毅然跳槽,來得了一家初創公司。
工作累,但是有盼頭啊,老板是深圳本地人,年紀與他一般大,沒什麼特殊的才華,也沒什麼特殊的成就,除了他是灣城拆遷戶外,整個人平平無奇。
就那麼吃著老板畫的餅,他又堅持了三年,倒是賺了一點錢,但估摸著在灣城買個廁所夠嗆。
再後來,老板把公司打包賣了,倒不是因為公司虧損,而是這三年時間,老板的房漲了上千萬,做啥生意能有這個來錢快?於是他就轉投房地產去了。
有時候就是那麼的無奈,彼時秦磊意氣風發,在公司裏勉強也算個小領導,正想著大幹一場,結果公司被賣了,新來的領導調整了公司業務,秦磊就此被冷遇閑置。
上麵人隨意的一個決定,對於下麵的人都是充滿戲劇的轉折。
那一年,秦磊29歲,距離三十而立還有一年。
當時的他還挺糾結和惶恐,覺得三十個坎。
但現在三十四歲的秦磊回想起來,那一天,並沒有什麼尋常,就如同他活過的12410天中的任何一天。
為什麼自己還是沒賺到錢?時不時的秦磊還是會問自己這個問題,自己不夠努力嗎?
可拆遷關努力屁事!
會有抱怨,但也不會到怨天尤人的地步,有時候他也會想,自己可能並不恨拆遷戶,自己恨的是拆遷戶為什麼不是自己罷了。
但,那個問題還是沒有回答。
錢呢?錢都去哪了?為什麼賺不到錢?
明明都已經努力到尿血了,甚至就連剛才來約會的路上秦磊都順帶開了個順風車送人。
那一單,去掉平台抽成,秦磊賺了三塊五。
現在,麵前這個女人問自己要68萬。
不知道為何,秦磊忽然就笑了。
“喂?你笑什麼呢?跟你說話你有沒有在聽?”
“聽著呢,一直聽著呢。”秦磊看向麵前這個和自己一樣平平無奇的女人。
“那你怎麼一直不說話?你要是嫌多,咱們可以再聊,要不然改口錢少要一萬......”
放下杯子,秦磊吐了一口濁氣,“算了吧,這婚還是別結了。”
“什麼?”女人一愣,旋即猛地站起來,“你說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
秦磊緩緩起身看向窗外,“沒什麼意思。”
“什麼?”
扭頭看向女人,秦磊再次露出微笑,“別誤會,我不是說你沒意思,我是說這生活,真沒意思。”
說完,不理會女人的驚愕,秦磊轉身離開。
“秦磊!”女人憤怒轉身,“你給我站住!把話說清楚!我跟了你大半年!你就這樣給我交代!?”
“不就是嫌彩禮多嗎?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錢!?你沒錢怪我嗎?我想要生活有保障有錯嗎?”
“你沒錯。”走到門口秦磊頓住,頭也不回,“但我覺得,我也沒錯。”
“你站住!你給我停下!秦磊!秦磊!?”
秦磊沒有停留,在霓虹下悶悶行走,心理卻在想另外一個問題。
“她沒錯,我沒錯,那到底誰錯了呢?”
抬頭,星星被廣告牌光芒掩蓋,上麵一家三口笑顏容容,小孩可愛俏皮,男主西裝革履,女人知性美麗,三人上麵一行大字——來了就是灣城人。
叮咚!
手機提示音想起,是房租催收短信,還有五條未讀信息,三條是剛才那女人發來的,一條周末加班的通知,還有一條來自媽媽。
秦磊沒理會別的,點開了媽媽的短信。
“你好。我學會信息。”
短信內容讓秦磊一愣,旋即快速的回複,“這麼厲害?誰教你的?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我想你。”
信息框上忽然彈出來自媽媽的這三個字,秦磊愣住,隻覺鼻子有些發酸,視線也有些模糊。
深吸一口氣,秦磊擦了擦眼裏的汗,轉身走向停在路邊的二手大眾。
回家。
他要回家。
綠燈閃爍,秦磊加快了腳步。
嗯?
轟鳴的引擎讓秦磊下意識扭頭......
“......”
“快快快!腎上腺素!”
“......”
“老人家,我們盡力了......”
“......”
“兒啊,你別怕,媽很快就來了......”
“......”
“媽?媽!”
秦磊驚醒,猛地站起來。
刺眼的光從窗戶射入秦磊眼簾,窗外老樹搖曳,晃的看不清操場上的少年,窗簾被吹的來回擺蕩,炫目的陽光不斷在秦磊臉上穿梭。
而比陽光的炫目更讓人不適的是講台上,手持粉筆帶著眼鏡,嘴唇微微開裂的中年男子還保持著書寫的姿勢,隻是身體已經轉過來看向秦磊,目光好似能殺人。
教室裏,滿是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正在看著他偷笑,花一樣的年級,花一樣的笑容。
“秦!磊!”老師將粉筆狠狠地砸在黑板上。
黑板一側,用彩色鉛筆寫著一行大字。
“距離高考還有 69 天!”
“我......”秦磊低頭看向自己,藍白相間的校服,平攤沒有啤酒肚的腹部,“高考?零八年?我、我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