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寵我,將我的庶妹送到我未婚夫的榻上,
替不能生育的我產子。
阿娘疼我,多年來虐待庶妹,怕她擋了我的路。
就連情投意合的未婚夫,也笑著告訴我,
「昭昭,我不會喜歡她的,她隻是一個借腹生子的工具。」
可為何後來,他們全變了。
1
謝氏有二女。
嫡女謝昭天命而歸,國師曾言可母儀天下。
庶女謝沉,天煞孤星,動亂山河。
因而,從出生起我便是家裏的掌上明珠,錦衣華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甚至因為國師的預言,從小給我和太子溫煥定下親事。
我的妹妹就沒有這麼好命了。
我曾親眼看見她在冬日裏被罰跪在雪地上,身上的冬衣不能禦寒。
也看見她被母親打罵責辱,受盡挫折苦楚。
我想要幫助她,被她冷冷拒絕,「嫡姐命格貴不可言,可不能讓我這卑賤不吉利的人給衝撞了。」
次次如此,我便深知自己的好意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不幸的人的侮辱與高位凝視。
我曾問母親,為何要處處責難謝沉,難道就因為她的娘分走了父親的愛,離間了母親和父親的感情,所以處處為難嗎?
母親輕蔑地笑了一聲,「若是如此,我隻當她是透明人,眼不見也就罷了。偏生她是天煞孤星,國師曾揚言她的存在注定擋你的路。為了我兒的未來,也隻有委屈她了。」
國師的話,改變了我的命運,也改變了謝沉的命運。
所以謝沉這些年吃的苦,有一半是因為我。
溫煥見我愁眉苦臉,笑著對我道,「昭昭,別煩心了,謝沉一個庶女,她不配讓你煩心,你隻需安心等三月後,我娶你當太子妃。」
溫煥溫柔體貼,因為自小的婚約,我和他也自然而然地有了感情。
我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這一切似乎都朝著命定的軌跡在走,我順理成章入主東宮,成為太子妃。
將來太子登基,我被封皇後,母儀天下,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可我總感覺缺少了什麼。
2
初春時節,正是祈福祝願的好日子,母親帶著我去上香。
謝沉祈求母親帶她一道去寺廟。
母親橫眉豎眼,「你這賤丫頭,存心來這裏給我找不痛快,三月後是昭兒的好日子,不要因為你的存在衝撞了昭兒的福氣。」
我扯了扯母親的衣袖,「我許久不曾和妹妹說過話了,妹妹一同去吧。」
母親不忍駁我的麵子,正要同意,謝沉臉色微變,沉聲道:「我不去了,嫡姐和母親一路順風。」
說完立刻快步離開了,絲毫也沒有停頓。
母親對著她的背影忒了一聲,「這賤丫頭,一大早存心給我找不痛快。下次別再替這丫頭說話了,給自己添堵。」
謝沉的異常我沒有放在心上,就像我和母親從未去探究注意過她為何要選在今日出門上香。
上完香後,母親備上千金去感激早已隱居在寺裏的國師,卻被人告知國師早已雲遊,不見蹤影。
國師向來沒有雲遊之心,是因為何事離開呢?
母親頗為可惜,「可惜了,不能親自感謝,等你日後當了皇後,再派人來見國師吧。」
我欲要應下,心中卻莫名生出怪異來,遲遲開不了口。
回府途中,心中那股怪異久久沒有消退。
等我看到那群黑衣人時,我閉上了雙眼,原來這就是怪異之處。
人原來對未知的危險是能覺察的。
向來鎮定的母親也慌了,語氣有些顫抖,「昭兒,莫怕,你天命所歸,必定能帶著母親逢凶化吉。」
我沉默了,今日出門太急,家丁隻帶了幾人。
如今這種情況,即使天命所歸,也隻怕難逃了。
畢竟,黑衣人眼裏的殺意,快要溢出來了。
家丁略懂拳腳,與訓練有素的黑衣人比起,不值一提。
意識消散的那一刻,我親眼見到一個黑衣人將刀口對向了母親。
我想大叫,眼前卻一片黑暗。
3
我頭一次這般狼狽,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地坐在一堆草堆旁。
身旁還有一個身負重傷,眼裏透著冰冷的陌生男子。
「謝昭,年方17,丞相府嫡女,三歲時曾被國師預言日後可母儀天下。」男人輕蔑地笑了一下,一字一頓道。
我知他是在嘲諷我,最好的方法便是不作理會,我卻莫名被激怒,回敬道:「你既然對國師的預言存疑,隻要你現在一劍刺死我,這預言就不作數了。」
「國師,嗬嗬,不過是一個滿嘴胡言亂語的小人罷了。」
我了然,不過是一個因為國師的預言,改了命運的可憐人罷了。
男人一見我神色,滿臉不屑鄙夷,「謝昭,我知道謝沉為何那麼恨你,甚至千方百計想殺掉你了。收起你臉上那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你不會以為自己憑借三言兩語,猜到別人悲慘的身世,然後再流露出一點同情,你就很美好,很善良吧。謝昭,你還不是皇後,還沒有母儀天下,天下萬民不是你的子民,他們還輪不到你來同情。」
「所以,你為何不殺了我。」
既然謝沉想我死,那黑衣人就是謝沉派來的,那又為何不直接給我一個了斷,留我一條性命。
男人對我的沉著冷靜更顯厭惡,「有時候,生不如死比死了更痛苦不是嗎?謝昭,好好享受最後這一點歡愉,因為回去後,你的日子就是人間地獄。」
話音剛落,男人狠狠地吻了上來,帶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意。
一股冷杉味撲麵而來,男人的動作粗暴卻又那麼的緩慢,遲遲沒有鬆手。
拉近距離之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立馬叫住了他,「我們是不是之前就認識?」
他轉過頭來,冷冷一笑,「你看,你又自以為是了。是不是已經在想我是不是曾經心悅於你,對你愛而不得進而報複。奈何不是啊,謝大小姐,第一次見麵,多多包涵。」
男人渾身上下都是謎團,除了那一張臉,我對他的一切一無所知。
想起方才那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我心中再一次湧起怪異的感覺。
我和溫煥雖有婚約,彼此間從未有過如此親密的時候,最出格的不過是互贈香囊。
收起了多餘的情緒,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確保身上沒有一點不妥之處後,才離開。
府上早已亂成一團,丞相夫人被殺,家丁無一人存活,嫡女下落不明。
父親見我歸來,先是露出喜悅來,隨後笑意逐漸收斂,將我拉到屋裏,「昭兒,你失蹤這幾天,沒有遇到什麼事吧?」
4
父親問得很隱晦,若是母親還在這裏,隻怕要直接問我,是否已經失去了清白。
父親比母親更瘋狂,對於國師的預言,甚至已到瘋魔的程度,所以這麼多年人,大肆培養親信。
早已做好當國丈的準備,未來太子的外父,皇後的父親。
本該回答並未,但第一次我也不太確定了。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父親滿眼不敢置信,「說話啊?」
「我也不知。」
父親整個人如墜冰窖,他立馬找人給我把脈。
「小姐身子虛弱,脈象紊亂,怕是終身再難有孕了。」
大夫的話讓父親由天堂轉入地獄,嘴裏一直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啊,國師說過,昭兒日後一定會母儀天下,貴不可言,怎會落得如今這個局麵,為何會如此啊?」
大夫的話如同給我的後半輩子下了最後的通牒,我也終於明白了那個陌生男人話中的意思。
這不僅是我的人間地獄,也是一直對我飽含希望,以為我能榮耀門楣的親人的地獄。
不管我清白是否存在,不能生育的女子,是不可能入主東宮的,甚至連嫁給其他官臣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父親似乎全然忘記母親的死,忘記這個曾經深愛的女人屍骨未寒,從小會逗我開心,時不時關心我的父親,對於我的失蹤並未多言一句。
他隻在乎自己的滿門榮耀,在乎自己能不能當未來帝後的外父。
何其可笑。
溫煥約我出門,我頭一次鄭重地打扮了一下自己,想起曾經出門隻是略微收拾,如今卻要在容貌上下功夫,妄圖留住他的心。
我注視著銅鏡裏的自己,顧盼生輝,風姿綽約,原來自己的容貌和渾身氣度是真的很像一個皇後啊。
曾經,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對於日後母儀天下,對於溫煥的心,我並未過於擔憂,甚至認為這一切得來全不費功夫。
如今,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母親的離開,父親態度的轉變,讓我不得不拚命想要抓住那個名為天命的東西。
抓住溫煥,成為皇後,向他們驗證天命所歸。
「謝昭,你就是大齊未來的皇後。」
我這樣對自己說。
溫煥和曾經一樣,早早地先到,還替帶來了我愛吃的食物和喜歡的物件。
我接過了物品,語氣變得熱忱了幾分,沒有以前的相敬如賓,「殿下,如今我謝府連遭變故,我們的婚約就此作罷吧。」
溫煥拒絕了我的提議,溫柔地說:「昭昭,你莫要放在心上,溫夫人雖然不幸離開,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放心,不管你發生過什麼,我都會娶你,你是我唯一的太子妃。你忘記了,你的命格可是母儀天下呢。」
如果說從前對溫煥隻是對未婚夫該有的親近和關切,此刻在他說出我是他唯一的太子妃,他會一直陪在我身邊時,我多了幾分真心和感情。
他就像我逐漸崩潰的人生中的救命稻草。
我第一次擁抱住了他,「阿煥,謝謝你。」
5
父親得知太子仍然願意娶我,不計較我被賊人綁架過,臉上的笑意多了幾分。
隻是一想到我的身子,立刻開始愁眉苦臉,「不如就先讓你妹妹替你嫁過去,等她生下孩子你再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