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縷縷的桂花香氣在花園中彌散開來,縈繞在鼻尖,經久不消。
“夫人慢點。”
丫鬟明月手裏還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是謝清梧親手做的桂花糕。
謝清梧掩唇咳了幾聲,“時騫說下午要帶崢兒去騎馬,我怕晚了他們就走了。”
明月唇瓣囁嚅兩下,想說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合該老爺帶少爺去院子裏看夫人才是,還勞煩夫人到這書房外來。
書房裏傳出陸時騫和陸雲崢說話的聲音,謝清梧鬆了一口氣,她沒有來遲。
“聞姨真厲害,懂得真多,比娘厲害多了。”
——這是她兒子陸雲崢的聲音。
準備敲門的手頓住,謝清梧身形晃了晃,抓住明月的胳膊才避免摔倒。
“娘身體不好,還要崢兒扶著才能走路,不像聞姨可以陪我騎馬。”
“娘長得醜,一點都沒有聞姨好看。”
“你娘隻是清瘦了一些。”
——這是陸時騫的聲音。
“而且娘她什麼都不會,隻會看書,不像聞姨一樣會做好多稀奇的玩意兒。”
“崢兒,你娘終究隻是內宅婦人,目光短淺也實屬正常,你要多體諒她。”
——這是聞茉的聲音。
“外祖父犯事險些牽連我們了,要不是因為爹在,娘也要流放。”
“正因如此,你才要多陪她,和她說說外公和舅舅的事,以免她擔心。”聞茉笑道。
“娘哪裏都比不上聞姨,爹,為什麼不讓聞姨做我的娘親啊?”
......
屋內的說話聲還在繼續,聽著陸雲崢在訴說她這個娘的各種不是,謝清梧心在泣血。
“好了崢兒,聞姨最近研究出來了香皂,一會兒讓人送來給你試試。”聞茉嗓音溫柔。
“香皂和肥皂有什麼不同嗎?”陸時騫好奇。
“香皂比肥皂要香一些,最適合崢兒這種小孩子用了,是聞姨特意給崢兒做的哦。”
陸時騫笑道,“自從你做了這個工部左侍郎,戶部每年的稅收開始成倍增長,就連朝臣的俸祿都高了一些。”
“哇!”陸雲崢大喜,“聞姨,你做我娘親好不好?”
“當然,不過要無人的時候才可以叫哦。”聞茉揉了揉陸雲崢的頭,毫無界限。
而她的丈夫聞言不僅沒有半分製止,反而看向聞茉的眸光更加柔和!
這就是她的好丈夫!好兒子!
指甲深嵌入肉裏,卻遠比不上心裏的痛。
當初陸時騫三媒六聘到謝家求娶,曾跪在她爹麵前發誓一定會好好待她。
婚後他們的確過了一段琴瑟和鳴,令人豔羨的好日子。
但好景不長,直到聞茉出現後才一切都變了!
聞茉和其他閨閣女子不同,她張揚有個性,時常能發明出一些吸人眼球的新東西,什麼肥皂、鉛筆、玻璃。
就連皇上都破格封她為工部左侍郎,讓她成為了大築唯一的一位女官。
起初謝清梧也是打心底裏敬佩她,但後來發現聞茉總是對她抱有敵意,若有似無的針對她。
謝清梧身形晃了兩下,抓著明月的胳膊越發用力。
“哐啷——”
屋內瞬間安靜。
明月懷中的托盤掉落,桂花糕撒了一地。
門開了,陸時騫率先出現在門口,一旁的聞茉懷裏還抱著陸雲崢。
陸時騫神情擔憂,但語氣卻略帶責備,“身體不好你還亂跑做什麼?”
“怎麼?我打擾到你們一家三口了?”謝清梧故作平靜。
“是,你一個罪臣之女待在院子裏別出來。”陸雲崢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聞茉臉色一變,“夫人誤會了,我是來找陸......大人商量工部事宜的。”
謝清梧捂嘴,猛烈的咳了幾聲,餘光瞥見陸雲崢嫌棄的看了她一眼,而後扭頭環住聞茉的脖子。
陸時騫往前兩步,似乎是想要扶她一把,謝清梧猛的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工部是沒有其他人了?商量正事要你們倆人躲在房中,還帶上一個不滿五歲的孩子?聞大人,你揣著什麼心思自己心裏清楚。”
“謝清梧!”
陸時騫一聲怒喝,“不可侮辱朝廷命官,心裏想著什麼,你眼裏才會看見什麼,旁人怎麼沒有生出你這般齷齪的心思來?”
這是罵她心臟?
謝清梧發出一聲輕嗤,“旁人是沒有這麼想,還是不敢這麼說?你若問心無愧,不如與我去大理寺爭辯一番,讓天下人來做決斷!”
“你......”
陸時騫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堂堂內閣大臣,若是因後宅小事鬧上大理寺,叫皇上怎麼看他,叫天下人怎麼看他?
聞茉麵色微變,放下懷中的陸雲崢,衝著陸時騫拱手行禮,“陸大人,下官有事先行離去。還望大人能夠處理好家事,否則以後還有何人敢登門?”
“聞姨......”陸雲崢小跑過去想抱住聞茉。
聞茉不舍的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別過頭離開了。
見聞茉離去,陸雲崢惡狠狠的瞪著謝清梧,“都怪你,要不是你聞姨怎麼會不要我?聞姨給我的香皂都沒有了!都怪你!都怪你!”
說完陸雲崢仍覺得不解氣,竟是直直的朝謝清梧撞了過去。
謝清梧生陸雲崢時難產大出血,這個孩子本是生不下來的,是她爹拚了命求到皇上,讓太醫院數十位太醫聯手診治,這才母子平安。
但生產時謝清梧身體虧空得厲害,導致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也不可能再有孕了。
若是被陸雲崢撞上了,恐怕又得生一場大病。
好在陸時騫良心未泯,及時將他抱起來了。
陸雲崢怒氣更甚,“你是罪臣之女,你怎麼不和你爹一起流放!”
“撲哧——”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謝清梧渾身戰栗,險些站不住腳。
“陸時騫!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她謝家滿門忠烈,怎麼可能會造反?
若不是軍中出了奸細,鬆陽一役定不會敗北,她父兄也不會因此被扣上一個通敵的罪名!
一行清淚滑過,謝清梧用盡全身力氣抬頭,一臉失望的看著對麵的父子倆。
陸時騫長眉漸漸擰起,“崢兒說得不無道理,你能活著已經是皇上法外開恩了。”
“好好好,既然你這麼看不起我,那我們和離。”
胃裏一陣翻湧,血腥味泛入喉間,她用了好些力氣才將那股味道壓下去。
陸時騫眸色漸沉,“你不要無理取鬧,如今謝家已倒,和離後你能去哪兒?”
“投親靠友也好,隨父兄流放也好,這是我的事,與你父子二人何幹?”謝清梧眼底的恨意幾乎快要凝成實質。
“來人,送夫人回去,找太醫院的方太醫來。”陸時騫不願與她糾纏。
“陸時騫,當初你我成婚是皇上親筆禦旨,既然你不答應,那我就去告禦狀,請皇上收回成命!”謝清梧鐵了心要和離。
陸時騫猛的轉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告禦狀要先挨過六十大板才能麵聖,她的身子恐怕連十板子都扛不過去。
饒是如此,謝清梧也堅持要和離。
“好!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