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側過身,對上江嬤嬤的眼神,心中了然。
連她也看不過眼沈黎兒在侯府中如此做派。
這個情,我領了。
“你誰啊?”沈黎兒此時已氣得柳眉倒豎,連在許遂恒父子倆麵前裝樣子都忘了:“哪裏來的老太婆,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江嬤嬤不卑不亢:“老身隻是在與薛小姐說規矩,並未指名道姓,怎麼姑娘倒先急了?”
“你!”沈黎兒氣結,嘩地站起身。
許承光坐在側邊上,見她惱怒,巴巴拽著她的衣角安慰。
我垂眼看向這個曾經愛如掌珠的兒子,輕笑了聲:“怎麼,你想陪她一處?”
許承光看著仆從搬來那張矮小的小案,頓時嫌棄之意滿滿,不說話了。
而另一邊許遂恒,卻是始終都不曾開口。
沈黎兒的目光在這父子倆間逡巡,見二人竟如木雕泥塑,氣得一跺腳,索性將許承光一拉。
“承哥兒,她都這麼說了,你還吃得下去?走,既然你娘容不下我們,黎兒姐姐帶你去酒樓吃!”
許承光神情閃過一抹喜色,又瞪了我一眼,幹脆答應:“好!”
兩人剛離了座,便被高挑健壯的侍女攔了下來。
“高門侯府的規矩難道隻在紙上麼?主母說兩句就走,往後還成個什麼體統?”
要走走不得,退又不能退,沈黎兒漲紅了麵皮,隻能恨恨看著我。
我不去瞧她,且先吃飯,閑閑夾了一點菜,餘光瞥見許遂恒拿筷子拄在碗裏,一動不動。
他也有食難下咽的時候。
“心疼了?”我自顧自舀了一勺湯,“直接把她娶為正室不就好了。反正還沒有拜堂,落不著閑話。”
“沒有。吃飯吧,”許遂恒忍著不耐:“我上次不是當著人麵說了,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
我笑了一聲。
他分明是眼下還用得著我,又不好同薛國公府撕破臉,所以此時才寧可委屈心愛的沈黎兒。
而罰站一旁的沈黎兒卻未必懂他這苦心苦意。
......
一時飯畢,各自散去。
翌日午後,我剛哄了元寶入睡,便聽得小院的門被拍得山響。
翠玉開了門,許遂恒黑著臉走進來,後麵許承光由沈黎兒攙著,竟是病懨懨的模樣。
來者不善啊。
不待我發問,許遂恒已劈頭蓋臉斥責道:“薛靜竹,我已對你夠好了,你為什麼心狠手辣到給承哥兒下毒?”
“姐姐你也太過分了吧。承哥兒一早不舒服,請了郎中來瞧,我們才知道他竟是中了慢性毒,他前幾日可都是在你這裏,你怎麼忍心的?”沈黎兒亦適時幫腔。
我怒極反笑:“就因為我懂藥理,便認定是我下毒?”
背黑鍋我都習慣了,但今天這鍋,卻扣得我一頭霧水。
我先不辯解,命許承光先到石凳上坐著,捉了他的手腕把脈。
感覺到指腹下脈管的異樣跳動,我心中一驚,問他:“是不是頭暈沉沉的,肋骨下也痛得很?”
許承光想掙脫我,卻又沒力氣,隻得點點頭。
這就奇了,他的症狀確實有些像慢性中毒所致,但依我看,更像是兩種東西藥性相衝引起的,看起來嚇人,其實休養兩天就好了。
可府裏的廚子都是掌勺多年的,不會蠢到將藥性相衝的食物同時奉上。
我鬆開他的手,目光掃過前來興師問罪的二人,忽然有了個猜測:“承哥兒,你昨晚上吃了什麼?”
許承光別過頭:“關你什麼事?”
沈黎兒冷笑一聲:“昨兒不是姐姐不許我們吃飯的麼?難道承哥兒就不會自己找吃的,就該餓著?”
我懶得理她,依舊耐住性子問許承光,誆他道:“你這毒很可怕,若不查明原因醫治,腸子都要斷的。”
聽說會斷腸子,許承光嚇得一抖,躊躇了片刻才結結巴巴道:“就是去廚房喝了豆湯和油酥卷兒,還有,還有幾塊糖。”
“誰給你的糖?”
許承光這個年紀,牙還未換齊,糖果之類我都是扣著量給的,後來沈黎兒為討他喜歡,倒是常買些糖葫蘆梨膏糖送他。
見我板著一張臉,許承光似乎又不敢說話了,偷偷瞄了沈黎兒一眼。
“原來,是賊喊捉賊。”我冷笑看向沈黎兒。
沈黎兒立刻委屈上了:“姐姐你什麼意思?”
許遂恒也瞬間男子氣概上身,惱怒道:“你怎麼胡亂誣陷人?黎兒一向對承哥兒很好,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
我嗤笑反駁:“你都可以相信是我這個親娘給孩子下毒,怎麼輪到她這個後娘,反而不可能了?”
許遂恒被我問得噎住,一時無言。
“遂恒哥哥,你最懂我,你知道我是絕不會害承哥兒的!”
沈黎兒見勢頭不好,忙不迭將矛頭重新對準我。
“我相信姐姐從前是疼愛承哥兒的,可現在,她都把別人的孩子帶回來了,上次若不是我攔著,承哥兒就成了可以隨意打罵的小貓小狗了!”
這話一出,許遂恒的臉色瞬間變了,轉身大步走向裏屋。
我暗叫不好,疾步追上前去,才到門檻,已聽到元寶“哇”地一聲哭出來。
許遂恒竟將熟睡的元寶拎了起來,另一隻手握住小姑娘細細的脖頸。
他簡直是瘋了。
“元寶!我的小元寶!”江嬤嬤急得都破了音:“世子,你不能傷害她!”
想來她們也是因為許遂恒的世子身份才沒有太提防他,畢竟大家公子,氣度是有的,誰能猜到他竟會對幼童下手?
“都別過來!”許遂恒的臉色難看到極點:“薛靜竹,這孩子的爹到底是誰?前番我看在國公府的麵上,對你百般忍讓,可這孩子的身份若真有問題,你猜誰還會站在你這邊?”
“姨姨我怕,嗚嗚嗚......”元寶嚇得不行,滿臉都是眼淚。
我忙先安慰她:“元寶別怕,姨姨馬上救你!”
許承光的態度凶狠,右手卻隻是虛虛搭在元寶衣領上,到底,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對薛國公府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果然跟黎兒姐姐說的一樣,她就是我娘和別人生的小野種!”
不知何時,許承光竟站到了門旁,滿臉悲憤。
而原本還有些猶豫的許遂恒,也被這一句話點燃了:“薛靜竹,我再問你一遍,那個野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