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平地一聲炸雷,我這話音一落,眾人皆驚。
於許遂恒,是驚喜與疑惑,於父親母親大哥,是錯愕與不解,於看熱鬧的四皇子,也是意料之外。
“靜竹你,你真的願意和我回侯府去?”許遂恒忍不住麵露喜色,就要往我身邊走,昨日大吵一架,鬧得雙方都不愉快,他絕想不到我會輕而易舉答應此事。
“慢著。”我往後靠了靠,避開了他的親近,抬起的眼眸裏並無溫存:“許遂恒,你不顧恩義另結新歡,對你我已經是失望透頂,我這次回去,為的是承哥兒。”
是,我要回去的。
一來,之前在院子裏,翠玉和我說的事,涉及了我嫁妝裏的田宅店鋪之類,這些本是我為貼補南陽侯府而勉力經營的,為了讓許遂恒麵子上過得去,還是以侯府的名義。
這些東西,若便宜了旁人,豈不是要在深夜裏捂著被子氣哭?
我薛靜竹,不是那樣軟弱的人。
二來,前世許遂恒與沈黎兒勾結他人害我,緊要關頭推我頂罪,我知道結果卻不知道過程,為免後患,這些事情總該查清楚。
至於許承光,一顆苗兒從根上就爛了,還有什麼指望,但這借口是好用的。
“女兒,你真要和這小子......”父親也坐不住了,下意識擋在我和許遂恒中間。
他老人家一定想不明白,我為何鐵了心要和離卻突然臨時反口。
我向他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才看向許遂恒:“你也不用花言巧語哄我說什麼以後對我一心一意,我是心疼承哥兒,他到底是我生的,養的這樣小家子氣,我以後如何安心。”
“是,是。”許遂恒見我當真願意回去,忙不迭應聲:“願意回去就好,都聽你的,承哥兒有他親生母親教導,日後出門才不會招人笑話。”
“等教養承哥兒長大了些,我便與你一別兩寬,到那時,再莫糾纏。”我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和他錯開距離:“都要走了,我簡單收拾一下,和家人說說話,你總不會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靜竹你但去無妨。我先去吩咐車夫套車,接你回去。”畢竟在之前的許多年裏,我一向疼許承光如同眼珠子,許遂恒不疑有他,拉著兒子,和四皇子一道告辭出去了。
我是緩兵之計,他亦是緩兵之計,如此說來,當初做了夫妻,到底也有道理。
四下再無外人,母親終於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
“靜竹,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不是說了和離麼?怎麼又要和那不長進的東西攪到一起?”
我笑了笑,曉得她是擔心我“情根深種”脂油蒙心再犯糊塗,便摟了摟她:“母親放心,我有分寸,這次回去,隻為拿回我的東西,對他已再無留戀。”
因怕他們擔心,前世的事我隱瞞不說,隻以錢財作借口。
“你有東西落在那兒了?”母親放心之後卻又不解:“三瓜兩棗的,給他們就是了,不回去也罷。”
我認真看向她,目光清明:“不止那些,但暫時我還不能一一解釋,但請您放心,從此往後,我會好好珍愛自己,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難得有這樣坦誠交心的時候,母親的眼眶已是通紅,用力地抱了抱我。
大哥亦拍了下我的肩膀:“小妹,我相信你的謀算,若有什麼需要的,隻管和我說。”
而父親卻顯然想得更多,甚至偏到了奇怪的方向:“靜竹,我左思右想那侯府到底還是個虎狼窩,你定要回去的話,我給你撥幾個人帶著,那小子要是對你不好,咱們就揍他。”
我一時哭笑不得,但父親的思路雖奇特卻不無道理,虎狼之地,既然遲早要見血,自然要做好萬全準備。
半個時辰後,我懷裏抱著元寶,領著翠玉走出了薛國公府大門。
若是不提身後的五六個身形高挑的侍女,那的確是簡簡單單的一次回府。
在馬車前等待的許遂恒一臉愕然,他旁邊的許承光更是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
“她是誰?”許遂恒並未見過元寶,指著狐皮大氅裏裹著的小女娃,強壓住聲音裏的一點怒氣:“我要接的是你,你把這小孩帶回去幹什麼?”
不待我回答,許承光已跳起腳來:“她搶我娘親,搶我酸棗糕!有了她,娘親就不疼我了!”
許遂恒聽得一頭霧水,但既然是兒子不喜歡的,他便也討厭,更何況這孩子還不知來曆,便逼近了我,低聲道:“我今天還沒有給足你麵子麼?原說了回去好好過日子,你平白地弄個孩子帶著!”
我報以冷笑:“你不是希望我和你回去照顧家裏麼?不是當著人麵說以後會對我好的麼?怎麼,這才出了國公府的門,就演不下去了?”
許遂恒呆了一呆,忍住心頭不快:“當然不是!既然她是國公府的小親戚,那也就是我們的親戚了,住幾天有什麼的。”
說話間,一輛華貴的馬車已駛出國公府大門,車夫殷勤掀起門簾,我讓翠玉先上去,又把懷裏的元寶給她。
兩下一比,南陽侯府那已經服役多年的車立刻相形見絀了,許遂恒的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咬了咬牙走了過來,向我伸出手。
我疑惑地側過頭,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要扶我上車。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待遇。
因我出身鄉野采藥為生,許遂恒從來認為我身子結實,淋雨風吹是常事,何曾有過什麼溫存風度?
想到昨日祁修謹的小心細致,不由感慨良多。
不過一個小小舉動,在祁修謹而言是一貫的良好修養,在許遂恒這卻是十年一遇的奇事。
遲到的溫柔,不如不來。更何況,裏麵不知夾雜著多少算計。
我抬起頭,看向薛國公府匾額上蒼勁的幾個大字。
許遂恒伸著發酸的手臂仍在等我,聲音是新婚燕爾時也沒有的柔和:“靜竹,你怎麼了?”
“你擋了我的路了。”我無視了他自作風流的期待,由侍女攙扶著上了馬車。
厚重的車簾落下,遮住了外麵的塵沙和許遂恒錯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