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傾月落,京城蒙上一層薄紗。
昨日謝寧姝連夜搬出謝家之事,已因驚動禁軍而鬧的滿城皆知。
今日無朝,可因謝家管家不嚴,禦史台入宮多人,在煬帝麵前大肆彈劾。
謝太尉得知消息,老眼昏花,幾欲暈倒。
而新宅床上,謝寧姝已是滿頭大汗,睡得格外不安穩。
......
血,滿艙的血。
河水將謝寧姝淹沒,無助之下,轉眼便見謝太尉。
她揚手跑去,想叫救命,卻被嗬斥在原地。
“阿姝,你怎能如此不守婦道!你是已同燕王殿下有了婚約之人,怎能同旁的男人在畫舫苟且!”
周氏拉著她的胳膊哀求:“阿姝,婉兒在鄉下受苦十三年,她回來你要讓著她。”
“她蒲柳之姿,進了燕王府是不會同你爭寵的,隻求一個侍妾之位。”
還有大堂兄謝明宴。
“阿姝,你這東西新鮮,你堂姐從未見過,可否讓我拿去哄她開心,你知道她在山村中生活十幾年,什麼都沒見過。”
“阿姝,這字畫你不應同你堂姐爭搶,她身世淒苦......”
“謝寧姝!為何你從堂姐房中出來她便紅著眼眶,你是否又欺負人了!”
還有尉遲蒼。
他嘴上說著不嫌棄,可將她娶進家門之後,卻從來沒有用正眼看過她。
甚至吃飯都需鬆蘿與白嬤嬤親自動手去下廚。
謝婉仗勢欺人,在臨死的前一刻將所有真相傾巢告知。
“謝寧姝,你真以為全家對你是寵愛?不過是因大房一家都死絕了太過惹眼!”
“誰讓你父親當初不長眼追隨先太子,活該被祖父殺了,還有你娘,賤人!活該我母親一碗藥讓她一屍兩命!”
“謝寧姝,畫舫那天,是殿下和我一起給你下藥,你和別的男人媾和時,我正同殿下在對麵快活呢!”
“果然是封建禮教壓出來的女人,和我們那個世界的就是不一樣,我才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
謝寧姝拿出外祖父留下的所有東西,去討好,追捧尉遲蒼和謝家人。
她求他們睜眼看看,她不是蕩婦。
是被人設計,是謝婉,是她最喜歡的尉遲蒼!
可他們仍舊搶走了她所有的東西,將人關在地窖,隻剩下惡心的潮蟲與無盡漆黑陪伴著她。
所有的疼愛都是假的。
“騙子,騙子......”
謝寧姝拚命掙紮,待從潮水般的噩夢中驚醒之時已是滿身冷汗。
“醒了?”
鬆香伴著清冽之聲傳來,似是初春之時廊簷融水砸落在石台之上,驟然將迷蒙中的謝寧姝喚回此生。
謝寧姝猛然從床上坐起,麵色蒼白,大口喘息下隨手將額上水浸了似的冷汗一擦。
便見那修著仙鶴祥雲的玉麵履靴隨著衣角晃動進了裏間。
他穿的還是昨夜那身絳紫衣袍。
他守了她一夜?
謝寧姝才似迷蒙清醒,抱著被衾囁嚅張口:“我還活著。”
“混賬話。”
謝遲浸了溫水帕子在她麵上擦拭,同哄小孩兒般溫聲詢問:“做噩夢了?”
溫帕觸碰麵頰,謝寧姝瞬間憶起她在那場大火之中重生。
她一把抓住謝遲手腕:“我不在謝家!”
謝遲見小女郎唇色蒼白,知她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否則不會說話顛三倒四。
他換了隻手為她淨麵,下一瞬便見鬆蘿帶著幾個二等丫鬟端來了梳洗之物。
謝遲淡淡:“此處是大嫂為你留下的宅院,你不在謝家。”
她鬆了手指,繃直的脊背瞬間軟了下來,上一世的事情猶如一場噩夢般真實卻又縹緲。
她以為自己改變了被謝家設計的命運,便能徹底脫離那幾年的煉獄.
可每每想起,那深入骨髓的無助還是會貫徹心頭。
謝遲闊步坐在一旁椅子看她梳妝。
“往事暗沉便莫要沉浸其中,應將目光放在來日之路。”
謝寧姝瞪圓了眼從妝鏡中看他,男人一夜未睡卻並無倦意.
上一世每每見他時的幾分冷意,也因昨日之事消散許多。
尤其是方才的話,讓她一時分不清,他所說是上一世還是從前十幾年。
見她瞪圓雙眼盯著自己,謝遲手指輕輕在桌上叩出聲響。
“尉遲蒼雖挨了板子,可仍能活蹦亂跳去尋太後告狀,按照輩分你還需叫太後一聲姑婆,她心中是向著謝家和尉遲蒼的。”
“如今太後的人已在廳中等你,你若再慢些,怕就應將你叫到皇宮之中讓你同他見麵。”
曆代皇後都同謝家有關,如今她姑姑雖隻為貴妃,可後宮無主,也同皇後無異。
這位太後雖是從旁支過繼而來的姑娘,可因利益捆綁,同謝家走的很近。
男人雙腿交疊,骨骼分明的手指在茶蓋上慵懶轉動,分明裝了這些年的太監,卻還是在內侍監中養出一身尊貴之氣。
謝寧姝收回目光,不知為何,船艙中的畫麵總是揮之不去。
她壓下眸中瀲灩,眉間飛快閃過一抹厭惡。
“是尉遲蒼請來的?”
“嗯。”
“就說我病了,因昨日被謝太尉一家同那醃臢事給嚇得。”
謝寧姝微微揚起頭。
太後多年來一直以謝家利益為重,當初她姑姑無子,將尉遲蒼抱過來便是太後的主意.
傾盡全家之力培養尉遲蒼,正是為日後外戚仍是謝家。
昨日她將自己財物從謝家悉數搬出,那可都是日後尉遲蒼造反的資本.
否則深居簡出的太後,怎會想起這時候讓人來她府上。
見小孩兒屁耍脾氣般的往那一坐,謝遲唇角彌漫出散漫笑意。
謝寧姝淨了齒,抬眸偷看間,便仿佛找到了靠山。
挺直脊背,學著謝遲睥睨天下之姿道:“鬆蘿,便按我方才所說的去回,看王公公怎麼回你。”
鬆蘿頓了頓,開口:“姑娘,太後不會降罪吧。”
她可記著,這位太後娘娘麵慈心善,可罰起人來從不手軟,說實在,每次見這位太後,她都怕的很。
“降罪還好呢。”謝寧姝噗嗤一聲笑出來。
鬆蘿滿麵不解,她也不惱,細細同她道。
“太後就是謝家之人,我受了謝家何等委屈,深更半夜搬出家門,倘今日太後不為安撫隻為逼迫我回去,你當禦史台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