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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再次重逢

記憶是落在心臟的另一片雪花,屋外雪落縹緲,屋內爐火正旺。

暖意侵襲纏身,顧南卿從懷裏拿出了那塊長命鎖。

她摩挲著鎖麵,眉眼裏滿是迷惘。

隨後在淒冷寒夜裏,緩緩吐出三個字:“墨、塵、翎。”

公子靈在那麼幾個瞬間,像極了墨塵翎。

但這怎麼可能呢,墨塵翎此刻應該在卜駝山上清修。

至於,她對墨塵翎,應當是什麼感情呢?

三年暗衛生活,將她養成了一把鋒利的冰錐,人之情感悉數屏退,四年伴讀,墨塵翎像是一彎明月,在深院長亭伴她舔舐傷口。

他們是好友,是知己,是孤山撞清河,晚風攬晨露,大漠碰落日,她知他悲苦淒涼,他曉她坎坷不易。

可如今,在一切都未塵埃落定時,這般不思量不相見就是最好。

“顧姑娘。”

就在顧南卿思索回憶時,一聲顧姑娘將她喚了回來,回頭一看公子靈提著飯盒站在門口。

他的身上還卷著雪花,就這樣僵著站在那裏,像是被人拋棄的麋鹿,孤零零地站在那方寸之地,祈求人的靠近。

“請進。”

顧南卿將手中的長命鎖收起,捋了捋散下來的頭發,又攏了攏身上的衣裳,然後坐在桌邊。

公子靈將餐盒提過來,放在桌邊,開口道:“後廚做了些暖胃羹湯,天寒地凍的,姑娘可喝些。”

“多謝。”

“姑娘方才是在睹物思人?”公子靈狹長的鳳眸垂下,讓人看不真切。

顧南卿看著麵前的公子靈,聽著他說的話,身上的血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殿下,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木窗被風吹開,雪花飛進屋裏,有幾朵落在了顧南卿的發梢。

公子靈端參湯的手一頓,然後又十分自然地將碗放在桌上。

也是這一瞬間,一隻瘦削的手勾著淩厲地出現在視野之中,公子靈後退三步,緊接而來的又是一道淩厲的掌風。

她招招目的都在他的麵具上,手上招式變化多端,你來我往,不消片刻就過了十幾招。

衣裳紛飛糾纏之時,青絲交纏。

雪落花頭,壓彎了菊花枝。

公子靈落在屋外雪地的一瞬間,臉上的琉璃麵具被揭開。

琉璃麵具落地的瞬間,溫雪撫肩,公子如畫。

熟悉的眉眼拋卻在天地之間,顧南卿生平第一次覺得慌張。

果然是他。

再次相見,竟是這般情形嗎?

他的頭發是怎麼回事?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他的青絲飛舞,帶著淒苦愁涼,眉眼間溫潤清冷,一身遺世薄意。

“顧姑娘。”

丟掉了偽裝,甘冽溫柔的聲音響起。

墨塵翎想過千百次重逢的畫麵,可獨獨沒有如此這般的倉促。

自他在林中看見她,心中的思念便如枝椏瘋長,寸寸啃噬著他。

當她來到滄軒閬苑時,當他推開門看見她時,心中的欣喜如同烈火一般席卷著他。

他也知道她身邊的那位,當是她的未婚夫,寧王府的小世子。

他羨慕,嫉妒,憑什麼他費盡一切才能來到她的世界,而墨祁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擁有。

那是她的未婚夫,是卿卿的未婚夫,那般令人豔羨的位子。

他渴望同她待在一塊,於是在這深夜熬了參湯提過來。

隻要能見著她,便是極大的恩賜了。

她握著他的長命鎖,她認出了他,這是多麼令人欣喜的事情。

墨塵翎目光閃躲,隻垂眸看著地上的白雪,不敢抬頭看她。

“殿下,不在卜駝山上待著,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顧南卿站在門口,語氣冷淡,她的目光定定看向他額前的白發。

墨塵翎所有的欣喜在聽到她這句話後涼了半截,看著門口的顧南卿,試探問道:“你不希望我出現在這裏?”

顧南卿並未說話,隻將目光移向遠處,自顧自說道:“殿下戴罪之身,私自出逃,不是好事。”

“那若是我真如顧姑娘所想,安穩待在卜駝,顧姑娘會來接我嗎?”

“再有三日就是新年,顧姑娘奉命前往北疆,一路北上,舟車勞頓,身旁又有美男做伴,隻怕是早將我忘卻了。”

墨塵翎的話句句屬實,句句落在顧南卿的心尖。

顧南卿沒有辯解,她側身而立,腳邊落雪。

“殿下既然已經知道答案,又為何自討沒趣前來詢問?”

淬血的寒冰怎麼會因暖陽而消融,今日相逢,到底是福是禍?

“我想見到你,親口聽你說厭惡我,不想與我再有任何瓜葛。”

世界在一瞬間寂靜,顧南卿周身的溫度冷了又冷。

“殿下這樣又是何必?”

“您是高高在上的皇族,而臣顧南卿不過是一株野草,雖然如今官爵加身,但說白了也不過是皇後手中的一把匕首,南卿怎麼敢厭惡您?”

顧南卿說完話,徑直看向墨祁羽,見他眸間冷淡,抿緊了唇,未發一言。

“殿下,臣的未婚夫就住在隔壁。”

不知是不是刻意,顧南卿提了一嘴墨祁羽。

“若是殿下對臣當真有傾慕之意,那臣不敢當。”

話罷隻見顧南卿雙膝跪地,雙手高高舉起,掌心之間是那塊長命鎖。

是那塊他彳亍半天才敢送出的長命鎖。

她要撇幹淨,拋卻掉一切同他有關係的物件,她甚至主動提及那匆匆幾麵不甚了解的未婚夫。

他墨塵翎,當真如此不堪?

“皇後娘娘已向臣解釋過這塊長命鎖的寓意,南卿在此多謝殿下。”

盛著長命鎖的手心又朝上舉了,墨塵翎撇開目光,朝地上散落的麵具走去。

他彎腰撿起了那塊琉璃麵具,戴在了臉上。

“顧姑娘,想必是誤會了。”

“太子一案疑點頗多,長命鎖是助你獲取自由麵見皇後的不二選擇,本殿不過是想同你一起查明一切的真相,找出幕後黑手。”

“至於兒女情長,從不在本殿的考慮之內。”

他係好麵具,疏離的目光落在那塊長命鎖上。

“自此,跟在姑娘身邊的,是滄軒閬苑的客卿公子靈,而非皇孫墨塵翎。”

“至於別的事情,我也已經安排妥當,顧姑娘不必擔心,我會跟你們一同去北疆,找到一切的真相。”

“殿下這是何必?若是藥引不夠,臣自會奉上。”顧南卿反問道。

“我們何至於此?”墨塵翎不知是在問顧南卿,還是問他自己。

“我們本就是利益交往。”

良久,都未有人再言。

恍惚間,她聽到了他的歎息聲。

他生氣了。

顧南卿不知道墨塵翎,哦不,公子靈是幾時走的,她隻記得,手中的長命鎖冰的燙手。

而他口中別的事,大抵就是卜駝山上的假皇孫殿下了。

那夜雪重,壓的顧南卿累極了。

她知道墨塵翎會對什麼事情介意,也知道什麼話會傷害到他,於是便肆無忌憚地用這些話去重傷他,推開他。

顧南卿抬頭去看,夜空中的雪愈下愈大,再這樣下下去,明天隻怕是走不了了。

墨塵翎若是出現在滄軒閬苑,那麼是否意味著他也找過嫦清公子了呢?

那他的病……是能治還是不能治?

而這邊,公子靈剛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到一身藍衣的薑音坐在屋簷下,瞧見了他,戲謔開口道:“哎呦喂,一臉悲傷,能讓主的臉上浮現出這種神色的怕也隻有顧姑娘了。”

公子靈並未搭理她,而是道:“明天我會跟他們一起走。”

薑音一聽這個坐不住了,立馬跳起來,不顧大雪跑到公子靈身邊,道:“什麼意思?你同她相認了?你瘋了!”

“她要是修書一封,飛往雲京,你可曾想過你的下場?你當你現在還是尊貴無比的皇孫殿下呢?你如今可是虎落平陽,任憑他們誰丟一塊石頭都能砸死你。”

公子靈略過她,緩步上了台階,燈籠裏的暖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渡了一層聖潔的光。

“她不會。”

“你就這麼信任她?”薑音隻覺得他瘋了,“這世間誰都不能信,你能信的隻有你自己,我從前同你講的你都忘了?”

“薑音。”公子靈輕聲喚她,“總有一天,你會毫無保留的去相信一個人。”

“不可能。”薑音立馬駁斥道。

“我薑音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見慣了人心險惡,若是毫無保留的去相信別人,不知道已經死了幾回了。”

公子靈沒有再說話,隻是沉默著聽她講。

“更何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喜歡她,可今夜情形,她明明避你如蛇蠍,更何況,她的身邊還有一位未婚夫,那位公子豐神俊朗、氣質瀟灑明媚,主你何必委屈自己?”薑音再次為公子靈打抱不平了。

“若是為了她的血,大可以把她圈養起來,當作血——”

“薑音。”公子靈忽然出聲打斷了薑音的話,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冷意,薑音聽出來了。

於是她立馬反應過來,跪在地上,恭敬道:“主恕罪。”

“薑音逾矩了。”

“退下吧,我倦了。”公子靈揮了揮衣袖,隨後就走進了房間。

薑音看著公子靈的背影,皺緊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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