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沒有光線,黑燈瞎火的不好走,好在月光很亮,我拎著手電筒走到那條水渠附近,心裏難免有點膽怯,可一想到自己就快嗝屁了,便橫下心,不管不顧找到了那個一尺寬的洞口。
點燃桐油燈後,我用紅線串著燈繩,一點點垂落進洞口,水渠半幹,下麵的積水早就停止了流動,隻剩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地穴中不時有風從裏麵倒灌進來,吹得油燈山滅不休,被冷風壓成一個綠豆大小的光點,看起來格外朦朧。
當時我就蒙圈了,這裏就是“隱龍穴”的陰眼?到底要怎麼破了它的風水?
正當我苦思無策的時候,卻看見地縫下麵隆起一個小土包,土質鬆軟,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隱隱爬動。
由於天黑我看得不真切,趕緊換成手電筒照過去,很快就看見鬆動的土壁開始塌陷,從土坑下居然冒出了一條小拇指粗細的花麟小蛇,正吐著蛇信子在下麵納涼,嘴裏不時發出“嘶嘶”的聲音。
怎麼有條蛇?
我頭皮發麻,打小就怕蛇的我頓時嚇得一動不動,幸好手電筒的光線很足,照在小蛇頭上,那小蛇適應不了這麼強的光線,同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就在我猶豫間,小蛇忽然揚起了頭顱,我注意到這條蛇和普通的毒蛇不一樣,頭顱扁平,額上居然長了兩個凸起物,乍看之下很像傳說中的“龍角”,頓時滿心錯愕,蹦出一個荒誕的念頭,
“莫非這條小蛇,就是傳說中的龍脈化形之物?”
我心裏已經翻了天,不知該怎麼形容內心的震驚,忽然黃四爺從背後趕來,在我背上輕輕一推,大喊道,
“還不動手!”
他這一聲大喝嚇得我渾身激靈,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抓起了青囊中的梧桐劍,運足了力氣朝那條小蛇劈過去。
小蛇受驚,突然一下子從陰溝裏竄起來,同時我感受到一股風向流動,猛拍在我臉上,這股風特別冷,讓我寒意頓生,忍不住打起了擺子,身子一晃,居然有點意識不清了。
但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依舊靠著本能揮出一劍,梧桐劍不偏不倚削中了小蛇的尾巴,頓時它尾巴斷了一截,掙紮得更厲害了。
寂靜的夜空中立刻刮來一股強風,連樹葉子和野草也被連根拔起,在空中翻轉不休。
我被這股冷風掀得跌坐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身上很冷,與其同時水庫裏還起霧了,濃霧森森,好似水浪一樣翻滾,隱約中我聽到一個女孩嗚嗚的抽泣聲,不斷朝水庫方向移動。
陰森詭異的氛圍早已不言而喻,這大半夜的,荒山野地怎麼會出現女孩的哭聲,難不成是剛才那條被我砍傷了尾巴的小蛇?
我冷汗全嚇出來了,勉強睜開眼一看,發現小蛇已經不見了蹤跡,周遭死寂一片,安靜得嚇人,唯有冷風在陰眼下徘徊,好似剛才的一切都不真實。
我還在發愣,黃四爺已經大步走來,嗬斥我不要耽誤時間,趕緊破了地穴陰眼。
我迷迷糊糊爬起來,把梧桐劍高舉過頭頂,雙手運足了力氣,狠狠插進水渠陰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梧桐劍剛深入地底,我就聽到“嗤嗤”的漏氣聲,木劍下咧開一個拳頭大的口子,噗嗤嗤地往外冒白氣,好似泄了氣的皮球,連拱起的土包也肉眼可見地癟下去。
“這、這是......”
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黃四爺卻嗬嗬一笑,把我拽出陰溝,捋著胡須笑道,
“事情成了,陰眼被梧桐劍撕開一道口子,走了寶穴下麵的靈氣,廖家的氣運也會跟著消失,先把梧桐劍留在這兒,不要拔出來,跟我回去吧。”
說完他拉著我就往山下跑,說來也怪,自從我把梧桐劍插進土坑後,立刻就感覺神清氣爽,大腦也不在昏沉,仿佛失去的力氣又回來了,連走路都輕快了很多。
黃四爺解釋說,這是正常現象,
“隱龍穴已經被你破了,隨著地氣走漏,廖家的官運也會徹底衰敗,所以老天的懲罰不會繼續降臨在你身上。不過......”
他把尾音拖得很長,話說一半就意猶未盡地閉上了嘴。
我特別納悶,猜到黃四爺還有下文,趕緊問他不過什麼?
黃四爺把頭搖了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倒問我剛才為什麼愣在水渠前麵,遲遲不肯動手?
我定了定神,趕緊把剛才看見那條小蛇的事情說了,黃四爺聽完後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地摸索下巴,忽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滿懷深意,搞得我心裏毛毛的,
“你能看得見它,也算是種緣分,這次你砍傷了它的尾巴,雖然是出於自救被逼無奈,卻在無形中欠了一筆債,將來遲早也是要還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緊反問道,
“爺,那條蛇到底是......”
“那東西不是蛇。”
黃四爺用力搖頭,卻不肯再說什麼了,腳步飛快地帶我下山。
我大腦依舊疑惑,纏著他問了幾個問題,黃四爺被我煩得受不了,搖頭晃腦說,
“凡是龍脈集中的地方,一定會有靈物彙聚,你看到的那條蛇,隻是它化形之後的產物,現在跟你說那麼多也沒用,等到了合適的時機,你自然會明白。”
我似懂非懂,拍了拍額頭,發現腦門沒有之前那麼滾燙了,身體變得特別輕鬆,頓時一臉欣喜道,
“爺,你教的辦法還真管用,我已經快好了。”
黃四爺嘿嘿一笑,對我露出怪怪的眼神,“別高興太早,雖然你破了隱龍穴,可畢竟還是沾上了廖家的因果,將來遲早會有還債的那一天。”
我格外不解,說隱龍穴是我親手點的,現在又親手破了隱龍穴,如此一來最多兩不相欠,怎麼又跟因果扯上了關係?
黃四爺向我投來意味深長的眼神,說如果你不點這個穴位,廖家就不會得到官運加身,如今你又毀了這個穴眼,導致廖家的報應提前到來,不僅遺禍子孫,甚至有可能帶來滅門之禍,自然會背上另一層因果,
“這是廖家人的劫難,也是你的命數,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我好像是聽懂了,摸著後腦勺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為了活命,親手破了隱龍穴,雖然擺脫了一個大因果,卻因為破了隱龍穴導致廖家倒黴,從而染上了另一個小因果對不對?”
黃四爺嘿嘿一笑,在我腦門上輕拍兩下,說孺子可教也,怪不得陳麻子那麼喜歡你。
我暗暗撇嘴,心裏卻不太相信黃四爺的理論,因果命數這種東西實在太玄幻了,當年的我完全無法理解,隻以為他在故弄玄虛。
趕在天亮前我們返回了黃四爺的住處,經過這一遭,我也學會了一個道理,寶穴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點的,風水這玩意忌諱太多,看來以後是真的不能隨隨便便幫人定穴了。
好在身體恢複得很快,隔天下午我臉上的燎泡已經消失了大半,撕開一層老皮,露出白皙的皮膚,反倒比之前更光滑了。
我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沾沾自喜,慶幸躲過了這一劫,黃四爺卻讓我別開心得太早,說隱龍穴已廢,往後那地方幾十年都發展不起來,早晚會淪落成一片荒地,這些都是我的罪過。
要抵消這些過錯,以後就必須多做善事,才能抵消五弊三缺的反噬,
“還有,你小子命格太單薄,所謂孤陰不長,往後倒黴的事情還多著呢,要想平安活到老,就必須跟我多學本事。”
我用力點頭,眼下發生的事,恰好驗證了陳麻子生前的說法,看來我確實是個天生夭折的“童子命”,既然養父留下遺言,要我拜黃四爺為師,肯定也是為了我好。
我接受了養父的安排,當場就要對黃四爺進行叩拜儀式,誰知這老頭卻伸手抵著我的額頭,不讓我跪下。
見我麵露不接,他又甩著一張二皮臉,嘿嘿怪笑道,
“你知道我是幹什麼,就迫不及待要拜師?”
我搖頭說不知道,可既然這是養父的安排,我當然要遵從,更何況拜你為師能就我的命,我沒道理拒絕。
黃四爺麵露揶揄,仍舊擺出一張不鹹不淡的笑臉,說先不急,入門前你還需要滿足三個條件,自己可不會隨隨便便收徒弟。
我滿臉沮喪,問他哪三件事?黃四爺笑而不答,“你身體還沒痊愈,現在我這裏修養一段時間吧,等康複了以後再說。”
黃四爺這麼安排,我隻好接受,心裏卻暗自琢磨,這小老頭脾氣真怪,簡直比陳麻子還要喜怒無常,也不知道拜在他門下到底是福是禍。
都說有本事的人脾氣大,希望這位爺能夠不那麼難相處吧。
往後幾天我一直住在黃四爺家,他家住在市郊附近,位置很偏,平時沒什麼人經過,我也樂得悠閑,閑暇之餘便研究起了養父留下的那本《風水劄記》,遇上什麼不懂的問題,便跑去黃四爺的書房求教,日子平淡又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