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曉他身份特殊,並不是隨時想見就能見到。
林秉回頭,嘴角明顯上揚:“後天我來看你。”
目送他頎長挺拔背影離去,我才慢悠悠走進宿舍。
嶄新門窗,刷得粉白的牆麵,還有擺在茶幾寫字桌上的零碎用品,感覺仍是那般熟悉。
門內歪歪斜斜擺著一雙眼熟的老年塑料膠鞋。
我推開半掩的門,發現我那個後媽洪梅正坐在小床上一邊扇風一邊喝水。
她扭過頭看到我,劈頭就問:“又上哪裏浪去了,剛是個男人送你回來的吧?去科室找你,人家說你今天不值班,害得我差點兒白跑一趟!”
我換鞋走進去,對她也不用好臉色,“你有事說事。”
“喲!”洪梅皺眉揪著我看,質問:“這是新買的?新裙子新鞋子!你就那麼點兒死工資,還敢亂買東西!你大哥家都快揭不開鍋了,你不知道啊?!”
我太清楚她的尿性,八成又是要錢來的。
“我的衣服弄濕了,這是跟護士長借的。還有,黃鑫不是我哥,他家的事別總扯上我。”
她跟前夫的兒子,算我哪門子的哥。
洪梅白胖的臉難看了幾分,“我嫁給你爸,就都是一家人!你平時要節儉,不要亂花錢。快大暑天了,家裏又得添米糧了。”
我假裝沒聽到,去陽台打水洗臉。
洪梅絮絮叨叨道:“你大哥大嫂下崗在家都快一年了,至今還沒找到啥工作。讓你找醫院領導問保安科招不招人,你問了沒?記得要好好求求人家。你臉蛋好,多哄哄人家,指不定就成了。”
我聽得一陣惡心。
親媽去世得早,我爸年輕時忙著工作,又當爹又當媽,就一直沒再找。
萬萬沒想到去年我爸升職搬到城裏,經人介紹竟看上了帶著兩個兒子的寡婦洪梅!
洪梅有兩個兒子,老大比我大兩歲,老二比我小四歲。
母子三人慣會裝好人,背後卻藏藏掖掖另一張皮,壓榨我不夠,甚至還想霸占我爸名下的所有財產。
我爸卻總縱著他們,我一度懷疑他是突然眼瞎!
洪梅偏心又狠心,為了給她親兒子找工作,不惜讓我去出賣尊嚴,甚至是身體。
前世沒能得手,後來我落水事件鬧大,其中少不了她的推波助瀾,還逼林秉必須拿出一大筆錢當彩禮。
我爸給的嫁妝甚至被她偷偷挪走,給她小兒子娶媳婦。
洪梅賊兮兮的眼睛往陽台外瞄,低聲:“聽說那個劉副院長就住在對麵的院子。你要是能想法子搭上他,哪裏還需要愁沒個好將來?到時別說你大哥大嫂,就連我都能去醫院食堂混個肥差——”
“夠了!”我生氣抓起雞毛撣子,嗬斥:“你惡不惡心!真當我是軟柿子!?敢插手我的婚姻,我會先讓你滾出顧家!”
老女人被嚇了一跳,但依舊梗著脖子。
“死丫頭嚇唬誰!我可是你媽!”
我怒急反笑,“後媽而已,我可不是你生養的。你可以試試看我敢不敢動手。”
“死丫頭!我可沒少疼你!你呀你!就是被你爸給寵壞了!”
她腳步匆匆往外走,又在門口吆喝:“對了!你大嫂好心要給你介紹對象!你周末回家一趟!”
宿舍總算安靜下來。
我看著鏡子裏二十三歲的自己,花一般的青春嬌嫩容貌。可惜上輩子在如此美好的年紀失去那麼多......
不管如何,絕不能像上輩子那樣活了。
我轉身回屋,發現我的櫃子被打開過!
剛發不久的工資,除了存起來的一百五,剩下藏櫃子裏的八十和一些零錢都通通沒了。
小宿舍兩人共用一間,左右各擱一張床。
我和同事林敏敏被分在同一間。她去年年底結婚了,偶爾日班才會過來午休。
不用想,肯定洪梅把錢給偷走了!
我氣惱不已,打算報警處理。
轉念一想,金額不多,洪梅那女人也不會得到什麼教訓。等腳傷好了再收拾她不遲。
落了水,又鬧了這一出,我此時早已累極,關上門拉好門窗睡下。
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是晚霞漫天。
我下床,發現腳踝還是腫得厲害,走動的時候一陣陣刺痛。
肚子餓得咕咕叫,我打算先去飯堂打飯,再去科室那邊找藥酒擦。
剛打開門,竟看到地上放著兩個不鏽鋼飯盒!
角落處還擺放一個小玻璃瓶,裝著褐色液體。
我抱了起來,發現飯盒仍熱乎著,中間夾著一張紙條,紙上的字跡剛勁有力。
小漫同誌,這是極有效的藥酒。扭傷不宜走動,我幫你打了飯。——林秉留。
我歡喜笑開,樂滋滋抱著飯盒和藥酒進屋。
有他嗬護的日子,真好!
......
第三天,我的腳好多了,下午沒班,他約我去看下午場的電影。
一場喜劇電影看完,出來已是傍晚飯點。
巧的是,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我們竟遇到了唐強和劉美美。
唐強開著摩托車,劉美美坐在後座上,親熱摟著唐強的腰,笑盈盈的眼底盡是得意和嘲笑。
“顧醫生,自行車坐著多顛簸呀!我們摩托車後座寬得很,讓阿強捎你一塊兒回去吧。”
唐強家境不錯,所以他早早就開上了摩托車。 九十年代初期,濱海城裏時不時有日係摩托車的呼嘯聲掠過,並不少見。
隻是劉美美眼皮子淺,故意大刺刺在我們麵前顯擺。
我搖頭:“不用了,林哥他踩車又快又穩。”
林秉在保衛部上班,住在單位大院裏。平時上班近,出遠門有專車,所以他出來一般用自行車代步。
林秉俊臉淡沉,眼底掠過一抹暖光,似乎我的一聲“林哥”讓他暗自高興。
唐強跟林秉打了招呼,又偷偷瞄我一眼。
“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他發動摩托車呼嘯而去,留下一竄嗆鼻的尾氣和發動機的囂張聲響。
林秉仍是腰板筆直,俊臉波瀾不變,長腿淡定繞上鳳凰牌自行車。
“之前說要請我吃飯,此話還算數嗎?”
我側坐在後座上,還是拉著他的衣角。
“當然算數。現在就去,地點你來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