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曾倩和李叔都覺振奮，黃賢斌又道：“叔，我這麼想啊，平常接單我不樂意讓平台抽成，能送的都自己送，所以外麵跑得多，隻要見著趙乾坤，立馬給曾倩電話！仙樂KTV有幾個服務生關係不錯，回頭看能不能再打聽點啥。”

如果找到趙乾坤，執法隊其他人和車上兩名領導，身份也自然就能弄清楚了，黃賢斌又願意主動幫忙，這無疑讓曾倩信心大增。之後一段時間，曾倩獨自和黃賢斌碰麵了幾回，確認了一些細節。

然而，曾倩認識的熟人，偏偏對趙乾坤不甚了解，知道有這個人，卻無法鎖定他當前任職的具體大隊，可能是職級提升後不再出外勤，也有可能任了文職或行政崗，曾倩無奈，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黃賢斌身上。

一來二去，又是匆匆數月過去了，曾倩遲遲沒有等來黃賢斌的電話，一天下午，手機被林姨撥通，她泣不成聲，聲音嘶啞得幾乎無法辨認，“小倩......小倩，快來醫院，你李叔正在急救，快來！”

曾倩嚇得慌了神，一邊勸林姨寬心，自己卻一路上心急如焚，趕到醫院時，李叔已經瞌然長逝，急救醫生宣布死亡原因是突發腦梗，CT影像顯示顱腦裏有多處出血點，120送來時已經腦死亡。

李叔突然離世，尤如晴天一聲霹靂，將曾倩擊得幾近崩潰，她這才明白，收養她十幾年的李叔，才是真正的父愛如山，他如涓涓細流、靜謐無聲，滋潤著曾倩成長，如和煦暖陽、悄無聲息，給予她恒久的溫暖，此恩此情，還沒等到她報答，人就毫無征兆地悄然逝去。

林姨悲傷過度，哭暈了好幾回，直到次日情緒才漸漸平穩，拉著曾倩的手，流著眼淚訴說李叔突發腦梗的原因。

原來，李叔這些年做生意，攢下一些積蓄，共有三十來萬，他常在林姨麵前念叨，兩個女兒都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曾倩心思重，活在過往裏難以自拔，自己還欠她父母留下的一筆錢，得給她將來出嫁，準備一份像樣的彩禮，李珍混跡社會，也不是長久之計，得給她早做準備。

當時政策喇叭吹得震天響，鼓勵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好像金融創新最容易，一夜之間，各種金融理財公司遍地開花，高端點的找個豪華寫字間，雇幾個帥氣靚麗的海歸，敲著鍵盤就能日進鬥金；低端點的，沿街盤個商鋪、放串鞭炮，就敢宣傳自己是環球投資專家。

動輒宣傳10%以上的年化收益率，說不動心那肯定是假的，老百姓開始時將信將疑，不信天上能掉餡餅，但等到搶鮮試水的親朋好友，在朋友圈裏炫耀著可觀的利息時，又深怕錯過了發財良機，一擁而上排隊搶購理財產品的景象，幾乎處處可見。

常人哪明白複雜的金融理財產品究竟為何物，連信托、固定收益還是權益類資產都分不清，隻顧盯著收益率高的產品買，欲望驅使貪婪無限擴張，想不到已經被牢牢拿捏住人性，前赴後繼地往坑裏跳；就像“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樣的儒家騙術，哄騙世人為了孝道和基因傳遞，拚命的相親結婚繁殖，然後義無反顧地，早早為自己預訂下埋葬後半生的墳塚。

龐式騙局還在繼續，烏合之眾還在瘋狂，一生謹慎的李叔也漸漸按捺不住，就跑去宣義城市發展銀行裏打探行情，屆時銀行也在銷售高收益理財產品，與各類金融機構爭奪社會資金，收益率雖然略低一些，但憑借著剛性兌付和國有的背景，著實獲得很多低風險偏好的中老年理財者的青睞。

銀行大廳裏人頭攢動，保安們忙著維持秩序，一位滿臉福相的理財顧問，正在介紹上線銷售的各式理財產品，身旁的櫃台上，撂著介紹理財業務的彩頁，理財顧問業務熟練，不同產品的特點和收益率張口即來，對老年人尤其耐心，麵對各種質疑和顧慮，他不厭其煩反複解釋，李叔立刻被他吸引了。

輪到李叔谘詢時，他詳細詢問了年齡、收入來源和理財目標，評估完李叔的風險承受能力後，便力薦他購買“鴻福齊天尊享理財一號”，銷售滿2億就截止，當前還有200萬的額度，預計年化收益率7.5%，投資標的為一二線優質住宅項目，兩年到期後一次性還本付息，非常適合李叔這類著重收益率和穩健性的投資人。

火熱的營銷氣氛，讓李叔徹底淪陷於理財投資的激情中，他當即決定購買，將三十五萬的定期存款取出，在櫃台上換成理財產品，捧著合同喜滋滋地回了家。

他盤算，兩年後三十五萬增殖到四十萬，再湊湊存款，化零為整變成五十萬，十萬還給曾倩清債，再分別給她和李珍各十萬，作為出嫁的彩禮，剩下二十萬夠自己和林姨養老了。

時光匆匆流逝，轉眼兩年就快到了，新聞裏陸續報道了幾樁理財暴雷的案件，馬後炮的專家們，開始噴著唾沫，宣傳投資需謹慎，身邊也有熟人遇到兌付延期的麻煩，李叔暗自慶幸，幸虧在正規銀行裏購買的理財，小心駛得萬年船，他為自己的明智頗為自得，還時時跟林姨提起。

一晃便到了產品的兌付期，手機裏卻一直沒有收到還本付息的通知短信，李叔惴惴不安地趕到銀行，見那一臉福相的理財顧問，被數十個人圍在中間，湊近一聽，都是買了“鴻福齊天尊享理財一號”的投資人，在質問產品兌付為何未及時到帳。

理財顧問大名叫孔自立，見慣了這種場麵，他神色自若地解釋，融資方本金利息早已備齊，但因趕上月末銀行軋帳，又恰遇國定假日，因此兌付日期向往順延七個工作日，一周後資金準點到帳，他孔自立在銀行幹了八年，這種情況每年都遇見過十回八回，非常普遍，再說了，你們見過銀行賴帳的嗎？！放心回去，靜侯佳音就得了。

李叔聽他解釋得合情合理，便隨眾人散去，但七天過後，資金仍未到帳，李叔這會真著急了，早點鋪交待給林姨，就匆匆趕到銀行找孔自立，這回在投資人憤怒的質詢聲中，孔自立有些左支右絀，難以招架，額角不停滴汗，隻得撥打產品部負責人吳天儀的電話求援。

這款理財產品的投資者多達50餘人，鬧起聲勢驚人，大堂經理一見不妙，示意保安將銀行大門暫閉，自己進了內部辦公區，找當班負責人。

負責人匆忙趕到大堂，將孔自立叫到一旁了解情況，見吳天儀遲遲未到，就吩付大堂經理打開一間會議室，將投資人請進去喝茶休息，他又以需要了解產品流程和兌付情況為由，溜出門外打了小半天電話，這才在眾人焦慮的目光下回到會議室。

按這位負責人的說法，此款理財產品從開發到營銷過程中，均存在一定程度的瑕疵，產品備案後，銀保監會相關部門抽檢時發現問題，要求銀行協同融資方進行整改，同時做好兌付工作。他剛才離開會議室，就是向行長卓長虹彙報情況，得到的指示是請大家再耐心等待兩周，銀行將全力盡力滿足大家的兌付意願。

投資人見行長發了話，料定兌付是早晚的事，便罵了幾句娘又紛紛散去。

李叔萬萬沒想到，這仍是緩兵之計，兩周後，銀行依然拿不出兌付方案，理財顧問孔自立休了年假，消失得無影無蹤，投資人又急了眼，拍著桌子，威脅要將銀行大堂給拆了；大堂經理又去搬救兵，隻是這次輪崗的當班負責人，已經不是當時彙報行長的那位，這人照本宣科，將投資人再度請入會議室，重複了一回先了解情況，再向行長彙報，然後回複眾人的把戲。

糟糕的是，此人帶回個五雷轟頂的壞消息，經過銀行風控和稽核部門內查，“鴻福齊天尊享理財一號”產品，確認為投資顧問孔自立，私自向客戶推銷的第三方產品，他與實際銷售該款產品的某家外地金融機構沆瀣一氣，借用城市發展銀行的通道發行產品，現由於融資方無力償還本金利息，兌付出現困難，銀行已經報了警。

現場頓時炸了鍋，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聲痛罵銀行欺詐營銷、坑害投資人的惡劣行徑，情緒激動者上手就要打人，十幾名保安闖入會議室，勉強控製住現場，那負責人嚇破了膽，狼狽後撤想要逃離，又被眾人團團圍住，眼看就要演變成一場群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