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若淩如何得知?
她還真對關陽霽知根知底,他為人看似和善隨意,實則最會做這等背後捅刀的事。
她並不耽於性事,至多不過這兩日叫左恒放縱了些,沒料到今日被關陽霽看出來。
此事若是傳出去,旁人頂多曖昧的笑話季鴻青,可若是傳到了季鴻青耳朵裏......
他又豈會不知?自二人成親到現在,已有三年,季鴻青卻為薑雲妍守節一般,碰都未曾碰過她。
薑若淩隱隱察覺左恒將手搭在了劍柄上,他意圖直接將人殺了以絕後患。
可眼下還不行。
關陽霽留著還有用,不然她今日也不會費心來一趟。
她擋在了左恒身前,又上前兩步,“關哥哥哪裏的話?我自是相信你不會亂說,但你與皇貴妃熟稔,我擔心皇貴妃那邊會問起,你向來不會騙人,萬一不小心說出去了可怎麼辦?”
最起碼放在眼下,關陽霽要維持這表麵情誼,薑若淩還是分外配合的。
關陽霽聞言,麵色微霽,握住她的手慎重其事道:“你放心,我定不會說漏嘴。”
薑若淩沒料到他動作突然,又察覺身後左恒異動,隱隱有要發作之意,抽回了手。
怕關陽霽起疑,又慌亂環顧四周,而後低聲道:“關哥哥,若是叫人瞧見不好......”
關陽霽回神,有些懊惱方才莽撞,誠懇拱手道:“實在對不住公主,方才臣......失禮了。”
薑若淩搖搖頭,“無礙。”
她咬了咬下唇,又道:“我近來身體不爽,時常感覺頭昏腦漲,不知日後不適,可否來找關太醫排解一二?”
關陽霽莞爾一笑,如沐春風,“那是自然,隨時恭候公主蒞臨。”
得了這話,薑若淩含情一笑,款款離去,一路不再回頭。
反倒聽青竹說:“關太醫還在後邊望著,看著人模人樣的,今日真是沒分寸!竟然敢對公主動手動腳!”
後麵越說越氣。
原先還在宮中居住時,薑若淩與關陽霽有些往來,因為時常受皇後明裏暗裏責罰,膝蓋常伴淤青。
關陽霽入駐太醫院時年紀不大,當初與太醫院門前的倉促一瞥,他看出她行走不適,送上了一盒自製的化瘀膏,自此留住了緣分。
前世薑若淩還將其視作一片淨土,當是疲憊不堪時的一片清淨之地,後來才知關陽霽與他們,本質上並無區別,都是將‘涼薄’二字刻進骨子裏的人。
隻會譏諷她當初被迷了眼,沒能選擇輔佐薑卓君。
為何是薑卓君,因著他母親便是出自太原王氏,與皇貴妃同宗,也正是為協助皇貴妃而來。
這都是她前世臨死前才知曉的。
今日一再想起前世的往事,薑若淩腦袋止不住的刺痛,緩緩回神,才察覺自己指甲已經紮入掌心。
左恒牽著她的手,輕柔的掰開拳頭,帕子輕輕擦拭月牙般傷口流出的血跡。
薑若淩猛然抽回了手,抬手給了左恒一耳光,左恒側著臉好一會,正過頭望著她,目光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她冷聲嗬斥:“身為影衛,連自己的情緒都控製不住,我要你有何用?”
左恒垂下了眼眸,沒有說話。
薑若淩卻並不讓他如願,捏著他下顎,迫使他抬起頭來直視她。
“方才若非本宮攔著你,你還真想殺了他不成?”
左恒直視她慍怒的目光,平淡道了一字:“是。”
“蠢貨!”薑若淩厲聲嗬斥,“你仗著本宮最近給你幾分好臉色就想蹬鼻子上臉?這影衛能做就給本宮做好,不能做就滾!”
她鮮少動怒,因而一旦動怒,便叫人覺得可怖,似是真就下定決心要左恒走。
饒是青竹秋菊也有些不忍,‘公主’兩字剛說出口,就聽薑若淩道:“給他求情就和他一起滾!”
二人閉上了嘴,憐憫的看了眼左恒。
左恒豁然掀袍跪下,“奴知錯,請公主再給奴一次機會。”
薑若淩頭更疼了,前世左恒枉死的畫麵還在她腦中不斷盤旋,他將薑若淩護在懷中。
渾身箭矢,將唇瓣貼在薑若淩耳側說:“對不起,不能再護你了。”
她捏緊了手中關陽霽給的香囊,淡淡的藥草香讓她稍稍清醒,抽了左恒的劍。
青竹大駭,忙道:“公主,左影衛對您忠心耿耿,罪不至死,還是將其遣散了吧!”
“不。”
開口的是左恒,他目光一直落在薑若淩身上,一字一句道:“公主若執意要奴離開,不如殺了奴。”
薑若淩居高臨下望著他,手中劍在皎潔月下泛著寒光。
她倏然抬劍,左恒已然閉上眼等死,卻隻等來背脊被劍麵拍打了三下。
說重不重,說輕不輕,他常年受傷,這點力度於他看來不算什麼。
他睜開眸子,就見薑若淩將劍插回了劍鞘,冷聲道:“這次小懲為戒,下次再犯,直接離開。”
左恒磕頭,“是。”
青竹秋菊二人也鬆了口氣。
他們雖然覺得左恒木訥,平時與之沒什麼交集,但也看得出來他對長公主忠心耿耿,若是少了這麼個忠誠之人,唯恐日後薑若淩後悔。
*
在路上耽誤了些時間,再回到宴席上,晚宴已經過去了大半。
瞧見她回來,薑卓君朝她頷首輕笑。
薑雲妍好似方才的不悅無事發生,笑盈盈詢問:“皇姐怎麼去了這麼久?冬酒都涼了,我叫人重新給皇姐斟一杯吧?”
薑若淩笑道,“不用了。”
她端起就要喝,眼看要湊到唇邊,倏然停下,朝著她方向看去,恰巧瞧見她還未收起的幸災樂禍僵硬在臉上。
她示而不見,看向季鴻青。
臉上多了幾分為難,“倏然想起來,方才見過關太醫,太醫說我近來不能飲冷酒,不如這杯夫君代我喝,如何?”
換成以前,季鴻青可能會拒絕,但今時不同往日,她賭季鴻青會因為對她的愧疚,而接下這杯酒。
不等季鴻青開口,薑雲妍不依了,她厲聲製止:“不喝叫人換一壺便是,作甚要為難他?”
薑若淩愕然望著薑雲妍,好半天才呐呐道:“我不知一杯酒為難了他,是喝不慣冷酒嗎?沒事,直接叫人換一壺也是一樣。”
她識趣的要收回手,手腕卻被攥住,季鴻青一手扣著她手腕,一手接了她手中酒盞,“不過一杯冬酒而已,有何為難?”
他就要喝下,被薑雲妍一把拍開,酒盞摔落在地,清脆一聲響,殿內頓時一片寂靜無聲,目光齊齊朝著這處望來。
饒是季鴻青,也微蹙起眉頭,眼中帶著幾分不耐。
他或許也想不通,一向大方雅致的薑雲妍,今日為什麼會這般失態,竟然直接動手打掉了他手中的酒盞。
上座帝王神情不虞,厲聲詢問:“安陽,怎麼回事?”
薑雲妍腦子一陣發旋,不知該說什麼,她難道要說不想讓季鴻青喝下薑若淩送的酒?
以什麼身份呢?她沒能嫁給季鴻青,而薑若淩此時才是他的妻。
薑若淩置身事外,仿佛此事與自己無關。
薑雲妍的無措的目光落在皇帝眼中,皇帝對她的失望愈發深刻。
終究季鴻青還是舍不下怪罪薑雲妍,出聲道:“回陛下,是臣無意碰翻了酒盞,驚擾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薑文衛深深看了兩眼季鴻青,眼中泛著精光,“季鴻青,朕給過你機會,若是賑災一事辦不妥,休怪朕不留情麵。”
季鴻青畢恭畢敬拱手應聲:“是,陛下。”
見皇帝不再追究,他才重新坐下,但已然沒了飲酒興致,半闔著眸子,不知在思量什麼。
旋即抬眸朝著薑若淩看來,就見她一直望著自己,眼梢微微泛紅,瞧他看來,又立即垂下頭去,低聲詢問:“可是我方才做錯了事?”
季鴻青慣記得薑若淩尋常清冷模樣,她慣會在他麵前拿喬,時常自稱‘本宮’,就好似二人之間有一道跨不過的鴻溝,時常叫他覺得不喜。
鮮少見過薑若淩這般模樣,這陣子她似乎終是這般楚楚可憐,叫人忍不住生出憐惜之情。
他搖搖頭,“你沒做錯。”
她不過是向她的夫君遞上一杯酒,算什麼過錯?
可薑若淩似是鐵了心覺得是因為自己才叫季鴻青難看,低聲道:“待會我去安撫父皇,再給你寬限些時日,若是銀兩不夠,我再想辦法籌集。”
季鴻青有一時的恍惚,得此良妻,夫複何求?
他突然有些枉然自己如今與薑雲妍糾纏是為了什麼。
薑雲妍不知何時起,早已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了。
那個曾將於冬日入水,將自己救上岸的人,怎麼變得為了一點小事斤斤計較,眼裏容不下她長姐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