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元卿獨身一人去了前廳。
四下無人之時,她解開纏繞在手上的細布,將紅腫的右手隱在衣袖下......
此時前廳正熱鬧著,定遠侯、定遠侯夫人、定遠侯世子,皆是一臉殷切地與三名華服男子攀談。
身著白衣,容貌最為俊美的是廣賢郡王。
他身側坐著兩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分別是楚王世子、靖王世子。
皆是皇家血脈,當今聖上的皇孫,廣賢郡王的堂弟們。
楚王世子性格沉悶,卻是十足的兄控,隻有廣賢郡王開口說話,他才會附和。
至於靖王世子......
衛元卿在看到那個娃娃臉的少年後,唇角揚起一抹笑。
她垂下長長的羽睫,低眉順眼地邁進門檻。
定遠侯夫人徐氏第一個發現衛元卿的到來。
隻是看到她那身打扮,笑容僵住,眼中怒意一閃而過。
她對貼身婢女使了個眼色,身著青色衣裙,梳著雙丫髻的侍女立刻迎了上來,擋在衛元卿身前,“奴婢見過嫡小姐,廣賢郡王方才還提起您呢,趕巧嫡小姐這就來了。
咦,嫡小姐是尚未梳妝嗎?
殿下們身份尊貴,可別冒犯了,奴婢先伺候梳洗再來吧。”
原本白衣男子已經側過臉,聽到‘尚未梳妝’這幾個字,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又轉過身與定遠侯攀談。
定遠侯夫人一臉憂心地走上前,“卿姐兒,怎地未梳妝就來了?廣賢郡王就在這兒,又不會跑了,你也太心急了。”
說得好像衛元卿未梳妝打扮是巴巴趕著來見廣賢郡王一樣。
這聲音不大,剛好能讓廣賢郡王聽到。
與定遠侯正在交談中的男子唇角的笑意更濃,滿眼都是甜意。
“來,母親也陪你去梳妝。”
徐氏一臉慈愛,隻是看向少女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警告之意。
衛元卿身形一閃,避開侍女的攙扶,也將自己暴於人前。
她上前幾步,勾著唇,兩顆梨渦若隱若現,看起來乖巧又甜美。
隻是,隱在衣袖下的手,早已緊攥成拳,骨節都泛著青白,那笑意更是不達眼底。
“女兒給父親請安了,三哥也在呢。”衛元卿微微福身,表情一派天真爛漫。
視線落在白衣男子身上時,像是剛發現他存在的模樣,有些惶恐,“臣女衛元卿見過廣賢郡王、見過楚王世子、靖王世子,不知殿下們在前廳,多有叨擾。”
一句話,廣賢郡王的笑容微凜。
下意識看了定遠侯夫人一眼。
徐氏的表情別提多尷尬了。
她剛暗示衛元卿連梳妝打扮都顧不上,巴巴趕來見廣賢郡王,那死丫頭一句話就拆了台!
徐氏連忙笑著打圓場,“卿姐兒是害羞了呢,這副樣子可不好看。”
徐氏上前一步,剛好擋住廣賢郡王的視線。
一邊說著,一邊去拉衛元卿的手。
誰知,剛一碰觸,寂靜無聲的廳堂內立刻響起‘啪——’地一聲脆響。
所有人都怔住了,徐氏震驚過後則是滿臉怒容。
可不等她出言,少女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刻蓄滿水霧,誠惶誠恐地道:“母親息怒,女兒手痛得很,您剛好碰到,女兒一時不察,失了分寸!”
衛元卿完全不給徐氏開口的機會,看似將紅腫的右手藏起來,閃躲之間卻剛好從衣袖間暴露。
徐氏麵色一頓,下意識看向定遠侯。
定遠侯眉頭輕蹙,也顧不上追究衛元卿方才那一巴掌,笑著打圓場,“多大姑娘了,還如此頑皮。
曹同,差人去請周大夫來為小姐看診。”
定遠侯打發曹管事去請城中最有名的周大夫。
醫術好不好另說,關鍵是名氣大,診金貴得很。
似在表達定遠侯府對衛元卿的重視。
“卿姐兒,你身子不適,先回去歇息。”
這就要打發衛元卿離開了。
衛元卿垂著眼簾,雙手交疊在身前福了福身作勢要退下。
“慢著。”
最喜熱鬧,也慣愛打抱不平的靖王世子忍不住開了口,“衛四小姐......”
少年這聲‘衛四小姐’剛落,衛元卿立刻抬起頭,一臉困惑地看向靖王世子,“殿下喚我什麼?”
靖王世子的話被打斷,娃娃臉上閃過不快,“衛四小姐,有何問題?”
皇兄這位心尖上的姑娘,靖王世子從未見過。
眼看著皇兄要去請皇祖父賜婚了,靖王世子聽聞衛四小姐為京都城第一才女,一定要在賜婚之前驗一驗這位皇嫂是否名副其實。
據說衛四小姐花容月貌、天人之姿,乍看之下靖王世子有些失望。
這不就是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
他謫仙一般的二哥怎會看上這樣的小姑娘?
還有她那個手,似乎受傷了?
躲躲藏藏,必有貓膩!
“紫嫣,送卿姐兒回梧桐院!”
徐氏根本不給衛元卿開口的機會,背對著三位皇孫,惡狠狠地瞪著衛元卿,眼中滿含警告之色。
這位後扶正的定遠侯夫人,是定遠侯的表妹,也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
與定遠侯青梅竹馬。
若非皇上下旨,將衛元卿的生母王氏賜婚給定遠侯為夫人,徐氏一早便會做了正妻,哪裏還用有扶正一說。
哪怕她現在是定遠侯夫人,根據大秦律令,也無法正式入定遠侯府的族譜。
徐氏憎恨王氏。
這一點她從不遮掩,連帶著對王氏的一雙兒女都十分不上心。
以至於衛元卿的兄長八歲那年,也就是王氏剛過世之時,夜裏發高燒竟無人知曉,幸好撿回了一條小命,卻也變得癡癡傻傻。
衛元卿從小受的委屈那就更不用說了。
她懼怕徐氏,打從骨子裏的畏懼。
以往徐氏隻要這麼瞪上一眼,衛元卿定會嚇得瑟瑟發抖,任憑她說什麼都不會反駁。
可今日,衛元卿雖說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滿眼懼色,卻並未跟隨侍女離開。
小姑娘生的嬌俏可人,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水眸楚楚動人,挺翹的小鼻尖微微泛紅,貝齒輕咬著泛白的櫻唇,模樣好不可憐。
她欲言又止地望了廣賢郡王一眼。
那一眼,似有千言萬語。
隱隱還帶著一絲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