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郭太後便總喜歡回憶從前的事。
壽寧殿中嫋嫋升起的檀香之中,郭太後已經將皇帝少年時候如何淘氣,永寧侯又是如何與他意氣相投的事兒說了個遍。
末了,還沉沉地歎了口氣。
“永寧侯忠勇,可惜去的太早了。說起來,這都是為了陛下......”
老太後說著說著,眼圈一紅,低頭擦拭了一下眼角。
沐輕鴻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母親,隻在旁人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何等的人物。
但父母為自己留下的,遠不止永寧侯府那些金銀之物那麼簡單。
她從小被送到城外去,若沒有感念父母恩情的忠心仆人照顧,怕也長不大。
此時聽著郭太後絮絮叨叨的話,沐輕鴻心裏也升起幾分酸澀。
“為臣之道,唯忠與勇。臣女想,臣女的父親做到了。”
郭太後拍拍沐輕鴻的手,欣慰道:“你是個通透的孩子。你父親有女如你,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正說話間,沐清如被蕭靖挽著手走了進來。
不知清波殿的宮人用了什麼法子,沐清如臉上妝容精致,雪白的臉頰已經看不出挨過一巴掌。
看到蕭靖小心翼翼嗬護著沐清如,眼中柔情無限的樣子,陳老太太和二夫人婆媳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喜。
“皇祖母與沐二姑娘在說什麼?”
蕭靖鬆開了沐清如的手,含笑走到了郭太後身邊,輕輕替她捏著肩膀,視線卻落在了沐輕鴻的臉上。
眉目清婉,柔而不弱。
蕭靖心下升起許多的感歎。
可惜了。
永寧侯府嫡出千金,也是永寧侯的唯一血脈。
便是永寧侯已經過世多年,但他留下的人脈還在。
這些人脈,都會落在眼前這個女孩兒的身上。
太後和皇帝對永寧侯的愧疚,也會落在她的身上。
實在可惜了,賜婚給了蕭離那個廢人。
郭太後被孫兒服侍得熨帖,笑道:“娘兒們間說話,你打聽來做什麼?成了,也見過了沐大姑娘,回去好好當差吧。叫你父皇瞧見了,又得罵你。”
蕭靖手上力道加重,又給郭太後揉了幾下,“皇祖母,那孫兒先走了。”
他一離開,郭太後也覺得累了便打發了沐家女眷出宮。
回府的馬車上,陳老太太和二夫人婆媳兩個心情不錯,一路說笑著,完全沒有注意到沐清如。
沐清如低著頭,怔怔地看著自己春蔥似的手指。
她想不明白。
將本屬於沐輕鴻的賜婚搶過來,並不僅僅是因為她知道前世最終是蕭靖登上帝位,更因為她看到過蕭靖對沐輕鴻溫存體貼一心一意的樣子。
明明她已經努力去學著沐輕鴻,嬌弱無依,弱柳扶風了,為何蕭靖的態度,卻是一天一地呢?
沐清如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堂妹。
沐輕鴻裹著大紅織金繡金蓮花的鬥篷,手裏捧著火爐,懶懶地靠著車壁閉目養神。
火紅的鬥篷,蒼白的臉,無瑕的軟玉一般的手。
就是這樣一個病病殃殃的,並不如何驚豔的人,卻叫人見了便會生出憐惜。
沐清如沒有忽略方才壽寧宮裏蕭靖的目光黏在沐輕鴻身上的情形。
“嗶啵”一聲。
是手爐裏的炭火的聲音。
如果......沐輕鴻沒有了這張臉......
沐清如指甲用力掐了掐掌心,“啊”的一聲,整個人朝著沐輕鴻倒了過去。
手爐也似是不受控製地飛向了沐輕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