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薑五娘子前日不慎跌入寒潭,經太醫診治,終身難有子嗣呢。”
“什麼不慎跌落,就薑家那攤汙遭泥,”說話人不屑嗤聲,“不怪人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說話人壓低了聲音,“我聽說,是叫薑家小公子推的……”
“可惜這麼副好模樣,往後怎麼嫁的出去……”
被議論的主角倒是一臉平靜地穿過人群,才十六七歲的年紀,已經顯出氣度。
如雲的黑發,白淨的麵孔,端莊的儀態,眼下藏著大病初愈後的疲態,但開口說話時,不疾不徐,百靈鳥似的好聽。
“秦大夫何時能出診?”
夥計早收了打點,繃著一張臉,“秦大夫出一趟外診可是三十兩銀子,另奉銀封。薑五小姐,您還有幾隻簪子能當這兒?”
“再說了。”夥計們忽地一齊笑了,聲音中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眼光在薑依依身上梭巡,十分輕視,“咱們秦大夫於婦科千金一手可並不擅長啊。”
薑依依聽了一通排擠,臉色未變,轉頭朝著內室跪下。
“秦大夫與祖母乃同鄉之人,早年走投無路求到祖母名下,祖母關懷備至處處照顧,這才有了大人今日。”
“依依並非挾恩圖報,隻是祖母如今性命垂危,依依以晚輩之名懇求您救上一救。”
薑依依口齒伶俐,字字清晰,說到動情處,眸中清淚落下,雖是哭求,卻並不墮姿態,反叫人憐惜。
幾個夥計不免惻然,這才知道薑五小姐這一趟來並非為自己求醫,而是為病重的祖母。
年初發生在薑府的事,他們這些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深冬臘月的,薑五娘子被幼弟推入寒潭,幾乎喪命,日後也不能生育。
可憐薑五娘子,滿府親人,所能依靠的隻有一個外祖母。
老人家孀居多年,夫家已倒,想要為疼愛的外孫女討回公道而不能。
薑小公子惹了這樣大的禍事,不過是跪了三天祠堂,便被不痛不癢的揭過。
旁觀的藥鋪夥計不免動了惻隱之心,隻覺這薑大人著實不是個東西。
薑五娘子的外祖,當年是名滿天下的文人領袖沈之秀沈大人。
薑少華從前隻是個寄居沈家的貧困舉子,是沈老夫人對他青眼相加,以嫡出女兒作配,更在前程上多有提攜,才有了他薑少華的今天。
沈老夫人於薑少華而言如同有再造之恩,薑少華早早揚言,將以生母之儀侍奉沈老夫人。
誰承想沈家失勢不過兩年,便人走茶涼到如此地步,以至於今日將人活活氣病,真是作孽。
由妾扶正的尤氏麵甜心苦,從老人家處將體己一件一件騙出後便翻臉不認人了,這些年多有克扣,叫人家一個正經小姐活得還不如奴才體麵。
薑依依在藥鋪一跪便是大半日。
秦大夫在內煩躁不安,他受人打點威脅,哪敢在此時去做這人情,喊來夥計,揣度著配了幾副藥,“快給她給她,再拿三十兩銀子,求她別來了。”
夥計將藥送到薑依依手中,好聲好氣地勸她,“薑五娘子,別來了。”
薑依依站起,膝蓋疼痛險些站不穩,依舊好教養地朝夥計道謝,提著藥,艱難地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