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當個廢物也很難（上）

秦夢微剛睜開眼，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一直擺在書桌角落的木雕人偶，不知為何滾落到地麵上。

她揉了揉太陽穴，記憶逐漸恢複。上次她喝醉了，半夢半醒之間又看到人偶發光，緊跟著姐姐的影子便出現在眼前，與她交談，她失態地大哭出聲，想也沒想就抓住姐姐的手，接下來發生的事，她就完全不記得了。

她把人偶拾起，放回原位，視線瞥向牆上的掛鐘——現在是晚上十點半，她隻覺得喉嚨裏幹得要冒煙了。飲水機在客廳，她端著馬克杯推開臥室門，剛好和黃瑞琪打上照麵。後者蜷腿坐在餐桌邊，臉上貼著白花花的麵膜，橫舉著手機，煲劇煲得津津有味。看到她露頭，便問了一句：“喲，今天約會開心麼？”

她怔住了：“約什麼會？”

“咦，我看到你男朋友開車送你回來呀，就停在小區門口。”

“不可能，”她說，“飛飛沒有車，更不會開車送我。”

黃瑞琪露出驚訝的表情：“難道是我看錯了？你們還在車裏聊了挺久呢。”

秦夢微的臉色變得十分嚴肅，她走到室友身邊，問道：“瑞琪，我把房租轉給你了麼？”

“轉了呀，今天上午我收到的。都說了不用著急嘛。”

“你確定是今天？”

“確定，你自己看看聊天記錄嘛。”

秦夢微打開手機，看到轉賬記錄，驚得退了幾步，坐在桌邊：“果然如此……”

黃瑞琪按下暫停鍵，湊過去看她：“你沒事吧？到底怎麼了？”

“我說了你會相信我麼？”

“……你先說我才能決定信不信呀。”

“好吧，我好像被我姐附身了。”

黃瑞琪皺起眉頭，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小夢夢，你是不是傷心過度了？”

“真的不是！你跟我來，”她不由分說地把黃瑞琪拉到房間裏，指著桌上的木雕人偶，“我姐的靈魂就在這裏，每次我遇到麻煩，她就會露麵，還會跟我說話。我隻要觸碰她的手，她就會附在我身上。”

黃瑞琪一臉震驚地盯著她：“你認真的？”

她見對方不信，便轉向人偶，合十雙手央求道：“姐，我是微微，你能聽到麼，聽到的話回我一句話好不好。”

房間裏隻點了一盞台燈，在昏黃的燈光下，人偶真的輕輕亮了亮，她抬起頭，看到秦南星的影子從人偶中飄出，出現在她的正前方，但那影子比她上次看到的更稀薄，而且隻持續了幾秒，就像被風吹散的煙霧似的消失了。

她指著前方的空地，轉向黃瑞琪：“你看到了麼，剛才我姐就站在那兒。隻不過她現在不能說話，大概是因為剛附身過我，把力氣用光了。”

黃瑞琪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倒是沒發燒，你可別嚇唬我呀。”

“……難道你看不到？”

黃瑞琪搖了搖頭。

“唉……”秦夢微歎了口氣，“我就知道，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一定覺得我腦子有問題吧。但從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事，我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

“你可能是壓力太大了，所以出現了間歇性失憶的症狀。”

“沒那麼簡單，其實我昨晚是騙你的，我的手機沒壞，隻是卡裏沒錢了，我本來愁得不行，但今天上午，我姐的銀行賬戶裏給我轉了一筆錢，然後我又打給了你。我連她的賬號密碼都不知道，怎麼可能給自己轉賬呢。失憶也不是這樣的……”

看到秦夢微擰著眉頭鼻子一臉糾結的模樣，黃瑞琪終於改口：“你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攀住室友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嗚嗚嗚，瑞琪，你願意相信我麼？你知道我沒發瘋的，更沒必要騙你。”

黃瑞琪嘟起嘴唇想了想，突然問道：“對了，你姐姐平時喜歡看網絡小說麼？”

秦夢微怔了一下，搖搖頭說：“才不看呢，她心裏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總是嫌棄我不務正業。”

“那就好辦了，我問你，瑞雪大大新連載的小說女主角叫什麼名字？”

秦夢微不假思索地報了出來。

黃瑞琪點頭說：“很好，下次我要是問你一樣的問題，你絕對不許裝傻，一定要認認真真地告訴我答案。”

“那如果我說不出來……”秦夢微遲疑了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就說明當時跟你對話的人不是我。”

“沒錯。”

“我明白了！就這麼辦！嗚嗚嗚瑞琪你真好。”她一把抱住自己的室友。

黃瑞琪摸了摸她的頭：“好了好了，別怕，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姐姐也不會害你的嘛。而且她還幫你打掃衛生，還借錢給你，對你不要太好了，她那麼厲害，你應該燒高香才是。”

“嗯，你說得對。”秦夢微點點頭，神情卻有些黯淡。

“要不要一起看個劇，放鬆一下？”

“今天先不看了……我有點累。”

“那你早點休息吧。”黃瑞琪去客廳打了一杯溫水，塞到她手裏，“晚安囉。”

“晚安。”

送走室友之後，她把溫水灌進喉嚨，隻覺得身體舒服了些，但內心的失落感卻揮之不去。黃瑞琪說得沒錯，姐姐願意附身她，她應該感到慶幸。反正從小到大，她總是被比下去的那個。就連隻見過幾次麵的室友，都覺得姐姐比她更優秀。

實在是太丟臉了。

關上臥室門，她獨自坐在書桌前，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平庸，軟弱，頹廢，怎麼看都是個人生輸家，總要靠別人來拯救。

淩晨一點，客廳熄燈了，但她心裏亂糟糟的，毫無睡意。她打開筆記本電腦，從郵件箱裏翻出求職簡曆，在“工作經曆”末尾加了一欄，開始編輯。

室友已經睡了，她不敢把鍵盤敲得太大聲，隻能擠牙膏似的一個個蹦字。從前她在工作上很不用心，總是隨便找一家小公司，對付著拿點工資，得過且過。唯一一次邁進名企的門檻，靠的還是姐姐找人內推。在奧瑞短短三個月的實習期，她也沒做出什麼亮眼的業績，簡曆上貧乏蒼白的描述，連她自己看了都覺得嫌棄。

她不甘心就這麼輸下去，索性打開百度，搜索簡曆潤色和排版技巧。自尊心像個怕羞的孩子似的躲在牆角，白天不肯見人，偏要等夜深人靜，才露出半個腦袋偷偷督促著她。

直到朦朧的天光從窗簾對麵浮起，她終於點了上傳按鈕。

接下來就是漫長而煎熬的等待。

別人會利用辭職待業的空閑期到處玩耍旅遊，但她沒有存款，沒有浪的資本，連地鐵都不敢坐，天天悶在家裏看小說，吃泡麵。但就連小說也失去了往日的魅力，無法令她忘記現實的焦慮，每隔幾個小時，她都要點開招聘網站，檢查有沒有收到新消息。

令人難過的是，海投的簡曆幾乎全軍覆沒，幾十家公司裏，隻有兩家給了她回應，其中一家讓她等後續通知，但遲遲沒有下文。另一家跟她電話溝通了三次，最終卻以hc不夠把她婉拒了。

每次手機鈴聲響起，她都像是中了彩票似的跳起來，迫不及待地接聽，然而沒有一個電話是她期待中的offer，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騷擾內容，讓她煩躁不已。

一個星期過去，求職仍舊毫無進展。黃瑞琪見她每天魂不守舍的樣子，安慰她說：“下半年本來也不是跳槽的好時機，別著急，慢慢來。”

話雖如此，可是看著室友每天忙碌進出，充實地工作著，她很難不感到焦慮。

剛好前領導王歆在朋友圈發了一條狀態：“本周日菁華美妝品牌線下推廣活動，急募現場助理，歡迎報名。”

她想也沒想便給對方留言：“歆姐，現場助理還招人麼？”

王歆很快回複了她：“這種崗位屬於日結性質的臨時工，一般都找大學生兼職，挺辛苦的，待遇也一般，你要考慮清楚。”

然而此時秦夢微就像餓了一整個冬天的狼，已經饑不擇食了：“沒關係，請給我個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