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四月,正值梅雨時節,雨水頻繁而充沛。天空時常被濃密的雲層所籠罩,陰沉沉的一片,仿佛隨時都會灑下一場細雨。這樣的天氣讓人感到有些陰鬱。
我賦閑在家,無事時瞧著下不完的雨,或者看些書來打發時間。
今日天空多雲,微風輕拂,真是個好兆頭!我悠閑地待在陽台上,極目遠眺,盡情呼吸著雨後那春天獨有的氣息。
恰逢鄰居家樓下一陣開門聲,我從上往下俯視過去,不經意瞧見剛回來的人。
我悄悄打量對方身上時間溜走的痕跡。
他比我大一歲,他叫陳甘霖。
陳甘霖現在變化很大,人也長開了許多,五官也更加成熟立體。
一米八的大高個,身上的時尚運動裝,符合著當下人的衣品審美。
他似乎是剛剛從哪裏回來,手上還提著永輝超市的購物袋。
但我又覺得,這些年陳甘霖似乎沒怎麼變,性格還是那麼開朗陽光。
他一抬眼注意到我,便是溫柔到快溢出來的笑意,朝我齜牙點頭示意後,將手伸進提著的袋子裏,不知道搗鼓翻找什麼。
我心裏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他陡然間朝我投擲東西。
我躲閃不及,下意識接住他扔來的東西。哦,一包紫米麵包。往旁邊一看,還有一袋薯片沒接住,掉在陽台的地上。
我心裏氣得牙癢癢,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沉默地朝他望去。
陳甘霖站在原地,歪頭抬眼望著我,綻放著肆意妄為的笑容,單手開了一瓶罐裝可樂。
四目相對。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神裏是全是毫不避諱的善意和好奇。
一霎那間,我覺得他的熱情快要把我熾熱燙傷了。
我有些閃躲地不再看他。瞥了眼旁邊,撿起地上的薯片,拿著東西往回走,順道給他支付寶轉了十元。
沒跟陳甘霖發微信轉賬,是不知道和他說什麼,也不確定他會不會收。因為以前他就不會收,甚至為了表示他的個性,我但凡轉過去,他就會打三倍給我回轉過來。
陳甘霖是一個霸道的老好人。他會強製我接受他的好意,一旦我接受了,他就會順著杆子往上爬,在我身邊打諢插科,得了便宜賣乖。
記憶裏,他就是這樣,似乎沒那麼變。
我拿著東西準備上三樓,哪知我媽媽張女士從二樓對麵房間裏出來,我一下子和她撞上了。
張女士梳著一絲不苟的頭發,鬢邊微白。這些年來做著操持家務的家庭主婦,派頭卻依舊很精神。
她眼神專注發亮,似乎想對我說什麼,但視線下移到我手上的薯片時,神情就淡淡的,語氣苛責道:“這種垃圾食品怎麼還吃?”
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不管我做什麼都得不到他們的理解。
每次如狂風暴雨般的訓斥劈頭蓋臉地襲來,我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洶湧,卻無處宣泄。精神上的沉重如千斤重擔,壓得我疲憊不堪,令我對一切都感到厭煩。我甚至連動動嘴為自己辯解兩句都提不起絲毫的興致。
無論說什麼都會被視為頂嘴,那又何必費力解釋呢?
我沉默不語著,張女士也不需要我的解釋,直接伸出手來,對我吩咐道:“給我吧。”
我每當對上媽媽不容置疑的眼神,還是敗下陣來。
我想著,那多年打著為你好的教育是有用的。長期累積的威嚴下,早已成了刻在我骨子裏隻能服從指令。
於是,我把手上的東西給了她。
她蹙眉看著那包薯片,看到紫米麵包時,還是鬆了鬆口,把紫米麵包遞還給了我。
“這個麵包就不用了。不過少買些外麵的東西,家裏一日三餐照吃,你餓了還有一些水果和蛋糕。”
接著聽了好一頓都是我咎由自取才會有這樣後果的斥責裏。
比如,“你看看你那張臉,長痘了吧。不要一直吃這些垃圾食品......什麼沒有,你明明就有,不然怎麼臉上會長痘。什麼天氣太熱,你不要跟我爭論這些......你的臉遲早會被這些東西吃爛!”
又或者是“我叫你去相親,你為什麼不去......大點怎麼了,大點才會疼人!......我都是為你好!你以後就明白了......什麼不著急......”之類的話語。
為什麼她能輕飄飄一句為我好,就可以讓我跟一個此前互不相識的男人共度餘生,隻為換取他們的安心?
終於,我忍不住爆發沉默多年來的委屈和不平,大喊道:“為什麼我做什麼你都不理解我,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難道沒有半點可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