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恨透了自己的第二任駙馬盧朔。
他披甲出征三年,自己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變成日夜操勞、抄經祈福的主母,最終換來的是對方帶著那女扮男裝的醫師,要求娶對方為平妻。
母妃失勢、霍家式微,她不得不被壓一頭,忍了半輩子的苦水。
最後落得個重病纏身、荒涼收場。
再睜開眼,她毅然和離,回到空置已久的公主府。
而自己的頭婚駙馬、當朝宰相宋君遙,毫無預兆地登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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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慶初年,冬。
祝卿安目光渾濁躺在榻上,常年重病纏身的身體已經枯瘦如柴。
前院鑼鼓喧天,今日是她夫君同平妻元柳依的兒子高中狀元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隻想臨終前問夫君一句他可曾愛慕過她,為何冷了她一輩子。
可派去找他的宮女琴歡卻許久未歸。
外麵傳來一陣慘叫,聽上去像是琴歡的聲音。
祝卿安心裏一慌,努力想爬起來看看怎麼回事,卻踉蹌摔下床。
幾個仆人忽然進來,還拖著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琴歡。
“公主,今日是公子大喜的日子,您病了那麼多年,實在晦氣得很,將軍不想來見您。”
“這丫頭在前院撒潑,將軍和夫人給了她些教訓,眼下人拖回來了,公主今後可要好好管教她。”
祝卿安看著氣若遊絲的琴歡,目眥欲裂。
她身上全是傷,臉上沾滿了血,露在外麵的手指甲都斷了,不知是受了多大的罪!
“你們這些畜生......”
“本宮為將軍府操勞那麼多年!從未有對不起他盧朔的地方!他為何這樣對本宮!”
她強撐著想站起來闖出去,卻被那幾個仆人不耐推倒。
“公主還是別亂跑了,免得夫人和公子看見您不高興。”
他們看著摔倒在地的祝卿安,語氣嘲諷:“您一個二嫁的公主,將軍肯留著您正妻的位置,還養了您這麼多年,也算對得起您了,您可別不識抬舉。”
“本來將軍愛慕的人就是元夫人,若非聖上賜婚,單憑您多年無所出這條就要被休了趕出去,還是老實一些,別惹將軍不高興。”
說完,他們直接扔下血肉模糊的琴歡,轉身走了出去。
祝卿安的手發著顫,心中萬分悔恨。
為什麼當年她要嫁給這個畜生!
盧朔在他們新婚那日便率軍出征,他不在那三年,她從公主府搬到盧家,幫他料理中饋孝順父母,還日夜抄經給他祈福,換來的就是他凱旋歸來,要以軍功求娶一個軍醫!
她以為他哪怕不愛她,也要記得這些年她的扶持之恩和為將軍府的付出,沒想到臨死他都不肯來見一麵!
抱住滿身鮮血已經斷氣的琴歡,她心中恨意滔天。
若有來生......
她絕不會再做這對狗男女的墊腳石!
......
“陛下!臣想以軍功求娶醫女元柳依為平妻,懇請陛下恩準!”
耳邊傳來聲堅定聲音,祝卿安恍然驚醒,便看見盧朔擁著個女子跪在她父皇麵前,擲地有聲要求娶她做平妻。
他看上去年輕許多,而他身旁的女人一身粗布麻衣,赫然是那元柳依!
身旁那些大臣騷動一瞬,目光下意識落在她身上,竊竊私語。
“盧將軍乃是安寧公主的駙馬......要是真的娶了軍醫,那安寧公主豈不是和一個軍醫共事一夫?”
“什麼公主?眼下她不過有個公主的名頭罷了,自她母親霍氏被廢,霍家也被滿門抄斬......誰還認她是公主?早就今夕不同往日了。”
“能做個將軍府的正頭娘子,已經算是陛下格外開恩,再加上她又是個二嫁女,隻有盧將軍看不上她的份,哪裏輪得到她置喙什麼?”
她聽著那些話,瞳孔忍不住緊縮,藏在袖中的的手卻溢出鮮血,指甲生生斷在掌心。
莫非她重生到了盧朔出征回來那年?
她意識恍惚,隻覺得不敢置信,可指尖的痛又明明白白告訴她,她真的重生了。
前世此時,她知道夫君要娶平妻,隻覺天都要塌了,當場拔劍要殺了他。
眾人攔下,她聲嘶力竭質問,他卻神色冰冷,一語不發。
她急火攻心暈過去,再醒來時,那個名叫元柳依的醫女已經過了門。
所有人都勸她算了,總歸木已成舟,她也隻能咽下這口氣,想著自己還是正妻,沒什麼好計較。
可盧朔卻越來越過分,專寵元柳依不說,還對她百般冷漠。
她那時已經是二嫁了,若再和離,便真成了笑話,所以為了皇家的顏麵沒有計較,忍氣吞聲成了那二人的管家婆,整日便圍繞著將軍府那些家務事轉。
那兩人一同出征,立下赫赫戰功,都說他們是一對璧人,再沒人記得他盧朔是她的駙馬。
她這個金尊玉貴的公主,殫精竭慮給他打理後宅,為他在朝中斡旋鑽研,讓他坐上兵馬大元帥的位置,最後卻落得個病死在後院無人問津的下場......
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她沒像前世那樣直接鬧開來,而是緩緩將目光轉向她父皇。
前世她醒來時質問過父皇,父皇卻說她鬧得太難看,所以不得不答應。
那這一世她不鬧,他又要如何呢?
盛陽帝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聽見盧朔的話,不假思索笑道:“好,盧朔西征一役居功至偉,元柳依醫術高明,救了無數將士,也是巾幗不讓須眉,朕親自為你們二人賜婚!”
祝卿安染血的指尖顫了顫。
那是她的親生父親......
哪怕母妃被打入冷宮,她也是他的血脈,他就這樣對她?
所以前世說不得不答應,根本就是假話了,他心中根本不在意她這個女兒過得如何。
旁邊盡是大臣們的道喜聲,盧朔擁著元柳依,意氣風發紅光滿麵,一點看不出求娶她時跪在公主府門外的謹小慎微。
祝卿安緩緩將鮮血淋漓的指尖鬆開,眸色晦暗莫名。
真當她如何稀罕這樣一個背信棄義的駙馬麼?前世她百般忍耐,既然重生,又何必再忍?
他若那麼愛重那女子,索性讓她做正妻就是。
這個駙馬,她不要了。
祝卿安起身,徑直上了馬車。
......
許是老天都同她作對,馬車從城外回府,路上竟然壞了。
城郊本就沒什麼人,再加上今天百姓們大多去迎接西征大軍,路上更沒有行人。
車夫唯唯諾諾看她一眼:“夫人,咱們等不著人的,不如回去和將軍同行吧?”
祝卿安麵色冷沉,上前看那匹馬,表情更不好看。
這馬沒有上鞍,隻有拉車的馬嚼子,她就是想自己騎馬回去也不成。
但回去同盧朔同行,看他擁著新歡那副小人嘴臉,她又覺得膈應又晦氣。
心一橫,她下了馬車,打算直接徒步回去。
可此時,身後卻傳來一陣馬蹄聲。
祝卿安回頭,便看見一輛裝飾簡單的馬車朝著她行來。
猶豫一瞬,她主動上前攔車:“尊駕,可否行個方便捎我回城,我的車壞在路上走不得了。”
車夫看她一眼,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夫......公主?”
祝卿安並未多想,她哪怕被廢了,京中的達官貴人也是認得她的,況且這車夫,瞧著也真有幾分麵熟。
但車簾掀開,她的表情頓時僵硬。
車上的男子一身緇色官服,墨發用玉冠高高豎起,清淩淩的眉眼分外精致,看上去矜貴俊美,氣質出塵。
他......是她頭婚的駙馬,當朝宰相宋君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