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招財與沈青青雖看似和諧,時常打鬧說笑,可沈青青這一吼,竟將他吼得愣住,不再忤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沈青青纖細的身影鑽進夜色中,漸漸消失不見。
招財不死心地跟上幾步,扼腕歎息:“何必如此冒險啊!這樁鬼宅的倒黴買賣根本沒什麼可賺的!”
這話讓簫雲旌的意外又深了一分。
不賺錢?
那愛財如命的小姑娘竟會執著於一樁不賺錢的生意?
他想了想,斟酌著道:“既不賺錢,掌櫃的為何如此勞碌?”
招財本就看簫雲旌眼睛鼻不是鼻,眼不是眼,如今心有牽掛,更是下意識地沒給他好臉色,本想裝作沒聽見,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握住簫雲旌的手。
“宋兄!”他十分地懇切。
簫雲旌不動聲色地地抽出手:“勞煩有話直說。”
招財抿唇:“掌櫃的到底是姑娘家呀!宋兄你頗懂些功夫,不如……”
想著此前的疑惑還未解,簫雲旌便故意裝傻:“不如?”
招財心裏罵娘,臉上卻要帶笑:“日後宋兄有難,我招財一定傾囊相助!”
夜黑風高月,沈青青一路貼著牆根,總算摸到了胡冰人的鋪子。
沈青青站在不遠不近處瞧著,等了片刻,確定周遭不見一人,這才悄悄接近,在鋪子周圍徘徊。
如簫雲旌所說,私闖民宅她是萬萬不敢的。
隻是她沒有告訴招財等人,她曾在販子處打聽到了另一樁消息,便是那胡冰人總是會在此時出現,孤身在鋪子周圍鬼鬼祟祟,行動十分詭異。
想來那宅子的“女鬼”,不就是晝伏夜出麼?
正想著,不遠處果然出現了一個瘦高的身影。
今夜月光還算明亮,那影子近了,也逐漸清晰了。
沈青青連忙藏到視野較好的暗處,凝神細看。
胡冰人是個年輕姑娘,隻是穿得一身七彩斑斕、花裏胡哨,看似破碎的布條在夜風中飄搖。
她走路的姿態有些詭異,雙手合十,時而仰頭拜天,時而垂著頭嘟囔著什麼,就這樣一路走到了鋪子門前。
刺啦一聲。
胡冰人點燃了手中的一盞燈,照亮了她蒼白的臉頰。
沈青青看著這副堪比“女鬼”的做派,黑暗中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可下一刻,更驚悚的事情出現了。
隻見胡冰人先是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然後唰地從袖中掏出一把半長的刀子。
月光下,刀麵上清晰得幾乎能映出人影。
莫名地,沈青青隻覺得脖子一涼,下意識倒退一步,卻踩到了腳下的枯枝,發出了聲響。
完了。
這下沈青青的心也涼了。
夜深人靜的,胡冰人自然聽見了這響動。
隻見她幽幽地轉身,腳步極快地朝著沈青青的方向移動過來。
沈青青嚇出了一腦門的冷汗——她清楚眼前的胡冰人是人非鬼,可她的這副模樣,著實比那“女鬼”要恐怖多了!
她掉頭就想跑,那胡冰人卻一聲怒喝:“什麼人!哪裏跑?”
沈青青被吼得一哆嗦,一邊跑一邊辯駁:“路過!若有打擾,實在抱歉!”
身後的胡冰人冷笑一聲,驀地加快了腳步,她本就纖瘦,動作更加輕盈,沈青青隻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近,如奪命追魂一般,眼見著那刀子就要貼著自己的背,腳步聲卻驟然停住。
緊接著,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夜半持刀追人,姑娘這是不要命了?”
沈青青一愣,頓時大喜。
這聲音……
“小跟班!”劫後餘生,她一時熱淚盈眶,想轉頭,卻腳一軟,倒在地上。
簫雲旌波瀾不驚地站在月光下,手中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搭在胡冰人的頸側。
可如此關頭,那胡冰人也算個人物,麵上竟不見懼意,慢吞吞地道:“我看是你們兩個才是鬼祟之人吧?”
沈青青終於緩過起氣來,結結巴巴地反問:“你……你和那個鬼……”
簫雲旌嫌棄地瞟她一眼,接過話來:“姑娘可同城東的那座鬼宅有什麼關係?”
一聽這個,胡冰人的臉色終於微變:“你是說……姓徐那家的宅子?”
沈青青與簫雲旌被請進了屋中。
胡冰人的鋪子不小,隻是裏麵被擺滿了各種色彩顯眼的古怪小人、亂七八糟的符咒等,實在引人懷疑。
可此刻的胡冰人卻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手持著那把駭人的刀對著二人指指點點:“可笑至極,我做媒用得著裝神弄鬼?未免太小看人!”
沈青青掃了一眼這屋中的稀奇古怪,又看了眼她手中的刀,再想起她方才說自己那是拜月老的離譜解釋,違心地道:“不需要,不需要!可你方才說……”
提起那徐家的宅子,胡冰人麵露鄙夷,從櫃中摸出一本冊子丟給他們:“自己看。”
簫雲旌接過,與沈青青湊在一起翻閱,隻見冊子上寫著幾個打字《負心天譴錄》。
伴著胡冰人的解釋,他們總算明白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那鬼宅的主人姓徐,是個虛有其表的老敗類。
當年他看中了一位身份清清白白的姑娘,跑來胡冰人處求媒,胡冰人本瞧不上她,屢次拒了,可他卻鍥而不舍,幾番苦苦堅持,終於讓胡冰人微微動容。
那姑娘自幼喪父喪母,孤苦伶仃,卻生得貌美,難免惹人覬覦,在徐老爺信誓旦旦的保證下,胡冰人牽成了這樁媒。
可這徐老爺卻巧言令色,讓她入了徐家做妾。
做妾不說,見她生了女兒便將其母女拋棄,不管他們死活。
沈青青詫異地翻著這天譴錄,這上麵密密麻麻們,都是如徐老爺一般,或更甚與他的“渣男”,心中也清楚了幾分:“所以那鬼宅中的……”
說到這,胡冰人也有些心虛似的;“這素芳母女也是糊塗,我當初給她出主意,說那姓徐的家大業大,城東的宅子既空著,她們又無處可去,便去那先住著,左右是姓徐的欠她!”
“可素芳到底是膽小,一人帶著女兒拉扯也實在艱難,找不到旁的住處,許是實在沒法子了,便想著扮鬼嚇人。”
這話說完,沈青青與簫雲旌皆沉默了。
簫雲旌的沉默中帶著幾分哭笑不得,他不想那沈青青歪打正著,竟真找到了這事情的原委。
沈青青的沉默中帶著幾分羞憤惱怒,她想起那日鬼宅的遭遇,隻恨自己不知得罪了哪裏神仙,賣個房卻要遭如此大罪。
胡冰人瞧著二人臉上一時間五彩繽紛,心中也琢磨著他們許是在那鬼宅沒少受委屈,軟下來說和:“素芳母女也是苦命人,你們多擔待,隻是這宅子一賣,那徐老爺自是逍遙快活,她們又要流落街頭了。”
心中仿佛被刺痛了一下,沈青青咬唇,想了想,道:“這世上向來都不是非黑即白,非對即錯,宅子能賣,她們母女也不必受苦,惡人麼……自然也不會有好下場。”
這話又惹得簫雲旌有些意外,這次他終是沒忍住,戲謔道:“掌櫃的這是要替天行道?”
沈青青麵上一紅,沒好氣地道:“胡說什麼?”說著,卻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不對啊,可那毒……到底是誰下的?”
胡冰人一臉懵懂:“什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