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蘆尷尬地笑了笑,任誰被一個小男娃提醒不要輕生都會無地自容,更何況那個要投水自盡的人是原身,不是她這個能拍桌子吵架的人。
萍婆婆中年喪夫喪子,自己一個人帶著孫子虎子孤苦伶仃地居住在這半山的破茅草屋裏,十四年前,在縣城的集市上撿到了當時話還說不清的原主。
問她叫什麼,當時才兩三歲的小姑娘口齒不清地回答自己叫綠蘆,再多的就問不出來了。
萍婆婆就把小綠蘆帶了回來,後來,因為交不起丁稅,半大的少年虎子被充了兵役,隻留下綠蘆和萍婆婆這一老一少,相依為命。
直到半月前,萍婆婆壽終正寢了,為了張羅老人的喪事,本就不富裕的家更加一貧如洗。過完老人的頭七,原主就投水自盡了,再被村民發現打撈上岸,一通搶救,活過來的人已經是穿過來的她。
“那我走了,”鐵牛揮了揮手。
“等等,”餓得五臟六腑都在抗議的綠蘆咬了咬牙,總歸沒有旁的事情比投河自盡沒死成更丟臉。“阿姐同你一塊兒回去。”
鐵牛愣了愣神,不懂自萍婆婆去世,一直悶在屋子裏不見人的綠蘆阿姐怎麼就突然熱情了,更不懂她為啥還要去他家。
“走,你人小,阿姐看你自己走著不放心。”綠蘆咧嘴笑了笑。
她瞧見了鐵牛家煙囪裏起了炊煙,之前是想著餓死了能不能穿回去,結果餓得兩眼發黑,鬧了半天還活著。
她受不了了。
得活著!
可是這頭剛剛起了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那邊鐵牛就來把最後剩的穀子給要走了。
綠蘆攬著小男孩的肩膀,餓得眼睛冒出了綠光,咧了咧嘴,得虧她也是大山裏走出來的孩子,隻要有山,她就能活!
隻是眼前空著肚子這一關得先過了。
鐵牛家住在村裏西頭的一處黃土房子裏,將將兩個小屋。一個由桂婆婆帶著孫子住著,另一個是桂叔張氏夫妻兩住著,也是黃土壘成的小屋子,在側首邊連著個小小的灶房。此刻,灶房頂上的煙囪裏跑著煙氣,草木燃燒的味道混合著糧食的清香,在不大的小院中飄蕩。
灶房開著的窗戶裏,一眼便能瞧見鐵牛阿奶桂婆婆正在灶前忙活,時不時抬眼看看山上,一顆心就跟手上攪和稀粥的飯勺一樣,七上八下。
“娘,綠蘆是個老實孩子,隻要家裏還有點東西剩下,就不會賴了咱這四枚棺材釘的錢。”鐵牛娘張氏見自家婆婆心神不寧的,出聲寬慰。
桂婆婆瞥了媳婦一眼,“我哪是擔心綠蘆那孩子賴賬?你也知道人是個老實的,原本就投水了一回,我們這麼上趕著要錢,可會不會再把人往絕路上逼啊?”
鐵可是稀罕物,便是家中的鐵菜刀都是傳家的寶貝,這四顆棺材釘還是她家老頭子之前攢下來留給自家老婆子的。
這次老姐妹先走一步,桂婆婆可是掏出了自己的棺材本。
張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有些不安,“那再有個萬一可咋辦呢?平日裏瞅著那姑娘不聲不響的跟個小雞崽子似的,見著人就低頭,咋就有那投水的膽子呢?”
桂婆婆歎氣,這人沒了活頭,可不就隻有死路一條麼?
“但願綠蘆這姑娘死過一回,能支楞起來吧!”
院子門口,張氏口中那個小雞崽子似的姑娘,正撐著她兒子的肩膀,伸長了脖子往灶房裏瞟。
“鐵牛,你們早上可有煮了稀粥?”
“煮了,”鐵牛是個老實孩子,不懂綠蘆心裏那點子彎彎繞繞,說著就推開了柴門。
灶房裏的婆媳二人聽到響動,趕忙出來,這一瞧,就和眯眯笑的綠蘆對上了眼。
“我把鐵牛送回來了,”綠蘆說道,“桂婆婆,我家沒有錢了,隻剩這一口穀子,先抵抵可行?”
像是為了驗證她所說的話,鐵牛把手中的穀子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