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顆糖

下晚自習前，1班走廊窗戶邊閃過幾道人影。

就等著裴寂放學出來，往他麵前猛地一衝。

“裴哥……”三兒淚眼汪汪，帶著黃毛幾個人就跟望見了救星似的，站在他麵前，就差沒有拽著他的衣擺痛哭失聲了。

裴寂初初被他們晃得眼一花，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這幾個人個個臉上頂著青腫，疼得齜牙咧嘴，都皺成了一團。

他伸手銜住三兒的下巴，左右看看：“喲，真慘。”

三兒“嚶”一聲，掉了兩滴男兒淚：“王嵩那廝下午放學那會兒帶了人堵我們，你瞧瞧，我這臉，都被揍得見不得人了。”

裴寂單肩背著書包往外走：“說的像你長得多好看似的。”

“裴哥……”三兒期期艾艾，跟黃毛兩個人糾纏了半天，還是他開口，“王嵩說，周六下午兩點，四方街等你。”

裴寂腳步一頓，挑眉：“他要打我？”

三兒苦哈哈地點頭：“他叫了這一片兒道上混的。”

“他讓我去我就去，豈不是很沒麵子。周六我要做作業，知道嗎，老子未來是要考第二的人。”

裴寂琢磨著，考過叢蔚可能性不大，當第一這個目標顯然被她生生掐斷了，算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就考考第二吧。

“別啊，裴哥。”三兒小碎步跟上，撓頭，十分不好意思，“他說，你不去的話，見我們幾個一次就打一次。”

“哥，你可不能見死不救。”黃毛趕緊幫腔。

背對幾人，裴寂眼底的神色，他們也瞧不見。

隻在車站跟他一起等公交車時，裴寂上車前，輕飄飄扔下一句：“行了，我知道了。”

三兒激動地蹲在地上猛錘兩下地麵。

——

因著宋明亮的關係，2班對叢蔚也關注了起來，課間時候，總有人晃到1班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裏瞟。

學校貼吧裏默默出現了一個帖子，問叢蔚的成績到底有多好，沒幾個小時就搭起了高樓。

“神一般的存在，新同學同班兩周，我還沒見過她做不出來的題。”

“盧雯雯跟她討論微積分，你能想？！”

“臥槽，盧雯雯那種變態都能扛得住，海豹式鼓掌。”

“跟16班沈雪瑩比，誰成績比較好啊？沈雪瑩也很學神啊。”

“16班匿名，不多說，上節語文課，範大胖念了叢蔚的作文，沈雪瑩臉都綠了。”

……

周五課間操。

叢蔚站在1班隊伍最後幾個，其實按照她的個子，本應該往前站，可惜這姑娘有些四肢不協調，做出來的動作實在難看得緊，為免站在前麵成同學笑話的對象，耿越特地讓她站到最後麵去，跟著隨便做做得了。

隻不過，經了宋明亮和貼吧兩件事後，即便是叢蔚站在最後麵，也還是有人老往她那兒看。

特別是隔壁幾個班站在最後麵的一些人。

叢蔚身體不算好，有先天帶出來的哮喘，還有後天弄出來的一些七七八八的小毛病。

叢文晏一直都希望她能加強鍛煉，隻是叢蔚自己，似乎完全沒有什麼運動細胞，跑跑不得，跳跳不得，她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做個早操，雖然動作不好看，還時不時同手同腳，但她依然做得挺認真。

旁邊有人笑，窸窸窣窣說著小話。

早操音樂有些大，她聽不太清。

隻是突然有人站到了她旁邊，高高瘦瘦，校服敞開著，衣角被風吹得一陣一陣飄起。

他的動作也不好看，好像是不太耐煩做早操，懶懶散散地動幾下。

叢蔚看著他，幾分不解。

裴寂也不解釋，像棵小樹一樣，就那麼站在她旁邊，直直隔開那些看過來的人的視線。

2班有人不死心，還對著這邊探頭探腦。

裴寂擰著眉看過去，猛地對上對方視線，抓個正著。

“你最近真的是，知名度太高了。”做完早操，薑杳杳小跑到後麵，挽上叢蔚的胳膊，餘光有一搭沒一搭地瞟著裴寂，她知道裴寂站隊的位置，比這兒還稍稍靠前一些。

叢蔚自覺為人非常低調，加上她不說話，每天都安靜得如同空氣一般，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東西可以讓大家談論。即便是從前，她作為全校年紀最小的學生，也沒有像這般被人關注。

她聳聳肩搖搖頭。

其實也不太在意。

高二所有班都在同一棟樓，理科兩層，文科兩層，一棟樓隻有前後兩個樓梯間，人潮一湧，就全部擠在了一起。

“先陪我去一趟小賣部吧。”薑杳杳壓低聲音，湊到叢蔚耳朵邊上說，“我姨媽剛剛好像來了，沒帶姨媽巾。”

叢蔚側頭看過去，才見她耳後有些微紅，她頓了一下，輕輕拉了薑杳杳一把，讓她往前一步，叢蔚不著聲色看了一眼她身後。

幸好，沒有痕跡。

小賣部不過才50平左右大小，可裏麵人擠人簡直寸步難行，收銀員忙得滿頭汗，逼仄的小屋裏幾排貨架，收銀台排出一長條隊伍。

薑杳杳拉著叢蔚，一包蘇菲藏在袖子裏。

身後突然撞過來一群人，薑杳杳一個不小心，蘇菲就滾到了地上，她小跑去撿，留叢蔚站在隊伍裏。

她回頭看了一眼。

因為轉學過來還沒幾天，連自己班上的人都沒認明白，就更別提其他班了。

幾個女生親親熱熱拉在一起，為首是個頗有些漂亮的女生，梳著大光明，露出帶一點美人尖的發際線，神情有些倨傲。

薑杳杳撿完蘇菲趕緊過來。

剛站到叢蔚身邊，那幾個女生就嘻嘻哈哈圍了過來，拉了拉叢蔚的校服。

“你是叢蔚嗎？”一個女生開口說話，聲音很甜，說話好似撒嬌。

叢蔚點點頭。

薑杳杳跑回來拽緊了叢蔚：“潘倩，有病啊，撞什麼撞，看不見人多？”

“哎呀，不小心嘛，這不是想來認識一下新同學，我們年級今年就這一個轉學生呢。是吧，周海夢。”

旁邊留著娃娃頭的女孩跟著點頭。

“你們文科，我們理科，八杆兒打不著，有什麼好認識的。”薑杳杳拉著叢蔚去結賬。

空隙裏，叢蔚衝潘倩頷了首，然後轉過頭，安安靜靜等薑杳杳結完賬，然後揚長而去。

薑杳杳回教室的路上一直在跟叢蔚普及剛剛遇見的幾個人是誰，最後得出了一個四字結論——不懷好意。

“雪瑩，這個人可真是沒禮貌。”潘倩挽著那個美人尖，甜膩膩地說。

沈雪瑩是文科第一，有人以她為首玩得近，也有人看不慣她清高，此前在貼吧裏蓋樓的有不少人都在借著叢蔚踩她。

兩個人在小賣部裏偶遇，潘倩為了給沈雪瑩賣個好，就來找叢蔚搭話，奈何人家叢蔚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一副十分瞧不上她們的樣子，惹得個個心裏都騰了火。

——

周末有不少卷子。

叢蔚起了大早，天剛蒙蒙亮就爬起來做作業，她喜歡一口氣把所有作業全部做完的那種快感，就像是把自己置身在一個真空的環境裏，身邊一切都不存在了，亮一盞台燈，一門一門學科一張一張卷子地刷，連呼吸都放緩了。

叢文晏來敲她的房門。

聲響的那一刻，叢蔚筆尖的最後一筆也落了。

她喘口氣，開門。

“吃飯了。”叢文晏穿著圍裙，身上染著飯菜的香味。

叢蔚彎彎眼睛，把桌上的卷子、筆收拾了一下，然後去廚房吃飯。

“我有一批貨要趕，但是下午有個訂單要送貨上門，知知能幫我去送一下嗎？”叢文晏端著碗，小心翼翼問，他不太確定叢蔚的意見。

叢蔚咽下嘴裏的飯菜，一手伸出拇、小指，坐於另一手掌心上，突然好一手食指指尖向外，作波紋狀移動幾下。

【在哪裏】

叢蔚的情況比叢文晏設想的好太多，自從回學校正常上學以後，她也在努力地讓自己像個正常的孩子，和同齡朋友一起相處，幫父親做一些瑣事。

叢文晏起身拿了個紙條過來：“四方街97號，就在我們第一次去看房子的那片老住宅區，離咱們家不遠，你還記得嗎？照著門牌號去找就行。”

叢蔚拿過紙條，認真看了兩遍，然後對折，仔細放進上衣口袋裏，再端起碗吃飯。

周六天氣不錯，氣溫稍稍回暖，從中午開始，曬著太陽就覺得十分暖洋洋。

叢文晏想讓叢蔚騎電動自行車去，可叢蔚不同意，換了雙鞋，表示自己要走過去。

她喜歡今天的陽光，慢吞吞在路上走，讓她感覺舒服。

如叢文晏所言，四方街離大梨苑巷並不遠，走大路的話可能還是有幾站路，但是走背街小路，穿過幾個居民區就到了。

叢蔚和叢文晏剛到樊城的時候，去四方街看過房子，那裏是樊城三十年前的主居民區，一整片的老筒子樓。

從上俯瞰，整體呈回字形，但各種小巷子交錯縱橫，很容易迷失方向。

好在市政府比較用心，去年剛剛給四方街重新裝了門牌號碼，還在小巷子裏釘上了指路牌，把樓房外立麵刷了新的紅漆，倒是成了城市一大風景。

叢蔚的方向感不錯，腦子好使，記路也記得準。

從四方街大街口進，向右拐兩個路口，再往左拐一個，大概就是四方街80—100號的範圍。

去的時候很順利，檀木盒子裝的幾把線香，叢文晏還附送一個銅香爐。

叢蔚把東西給人送上，開門的是個年近60的女人，戴一副銀框眼鏡，頭發有些花白，把自己拾掇得十分得體，接過貨，還給叢蔚塞了兩個橘子。

剛上市的橘子，味道非常香，放在懷裏兜著，鼻尖全是那股子果香味兒。

轉過巷子口，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喧嘩。

那是四方街裏唯一一條死道，背著所有的居民樓，不怎麼見陽光，地麵牆角長著一片一片蒼綠的青苔，泛著潮濕的氣息，一根路燈杆孤零零立在裏麵，頂上的路燈早就壞了，燈罩歪在一邊，燈泡都不知道去哪了。

一群男生站在裏麵，三方對峙著。

已經有人動手打了起來。

像個導火索，瞬間幾隊人馬就打成了一團，還有人拎著木棍。

群架現場，有人嘶叫出聲。

“裴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