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姑姑的婚宴上，一群人笑得好不熱鬧。

撲麵而來的彩帶讓人睜不開眼，姑姑的頭被按著下跪一群長輩。

新郎褲襠塞雞蛋讓新娘去摸，又被要求給伴郎挨個點煙。

酒桌上竟被要求跟老公公喝交杯酒，更甚者兩個人擠到跟前來要嘴對嘴遞煙。

姑姑躲開卻被一群人扯下長裙說是摸摸新娘的腚三年不生病。

我忍無可忍，拿起廚房的菜刀衝過去。

“誰敢動新娘一根頭發，我就剁了他的手。”

1

“新娘磕長輩，一輩賽一輩。”

隨著喜婆的一聲高喊，姑姑的腦袋被按下，額頭貼著地麵從新郎旁邊一個個磕過去。

直到一圈磕完姑姑才被站在一邊笑得齜牙咧嘴的新郎拽起來。

眾人歡呼拍手圍著新人進入新房，伴郎拉著新郎鬼鬼祟祟將雞蛋塞進褲襠。

姑姑硬著頭皮伸出手，在一陣口哨聲中臉色如血。

伴郎似乎還不盡興掏出打火機塞到姑姑的手裏，新郎掏出煙遞到幾個伴郎的嘴邊。

姑姑臉色變了變，但還是按出火星一個個點過去。

酒桌上我仰頭喝下一小杯白酒，驅走四麵八方的寒意。

“星兒平時在店裏沒少背著你爸偷喝吧？”

旁邊不知是誰嘟囔了一句，我抬了抬眼皮沒有搭話。

“寒假好不容易回來，跟你爸多待兩天，你姑姑這邊結束四叔那邊也要開始張羅。”

我不吱聲繼續給身前的酒杯滿上，對麵的老太婆睜大眼直直地朝我瞪了過來。

“哎喲，這丫頭片子成年莫得，酒水一杯接一杯塞。”

老太婆還想繼續說點什麼被一陣哄鬧聲掩蓋，我隨著聲音望過去。

姑姑被圍在中間，新郎的爸爸被推擠著上前要求喝交杯酒。

周圍人拍著叫著看得好不熱鬧，姑姑窘迫地看了眼新郎卻被完全無視。

我眯著眼扭頭看向奶奶，她正隨著一群老太婆捂著嘴笑。

姑姑的胳膊被硬生生地掰過去喝下那杯酒，眼底已經紅了一片。

旁邊的大爺不肯接煙非要新娘嘴對嘴遞過去，我聽完當即握緊拳頭。

新郎看出姑姑不願意轉而擺了臉色：“鄉裏鄉親的，別讓我楊家難堪。”

姑姑神情微頓，對麵的大爺樂得露出黃牙張嘴就要來叼煙。

姑姑趁機躲開卻被一群人扯下長裙說著摸摸新娘的腚三年不生病。

我忍無可忍，轉臉拿起夥夫的菜刀就衝過去。

“誰敢動新娘一根頭發，我就剁了他的手。”

眾人停下動作，回頭盯著我手裏的刀麵麵相覷。

嬸嬸趕緊撿起地上的裙子給姑姑圍上摟著她站在我的身後。

“莫星兒，你是酒喝多了犯渾？”

新郎楊濤用手指著我，大步走過來要去拉身後的姑姑。

我一個刀柄打在他的手腕上：“惡俗的婚鬧行為涉及違法，你是文盲嗎？”

楊濤吐出一口痰惡狠狠地看著我：“本地習俗，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著！”

2

我正要反駁手卻被一把按住，奶奶貼過來小聲說道。

“婚事攪黃，你四叔的彩禮錢可就沒了。”

想到四叔我握著菜刀的手更加用力，要不了幾天就是他丈人和丈母娘上門的日子。

說好的彩禮八萬八，楊家給姑姑六萬再湊湊剛好夠。

姑姑明白奶奶話裏的意思，整理好衣裙後反過來安慰我說她沒事。

對於姑姑哀求的目光我隻能緩緩放下菜刀要求那些騷擾者當麵道歉。

“莫星兒，你不過十六歲的小屁孩能耐什麼？你爺爺和叔叔都沒說什麼時候輪到你？”

“姑姑是你媳婦，那些人對她上下其手就是藐視你！你竟然還能笑得出來？在道德上這叫侮辱，在法律上就是侵犯！輕者拘留重者獲刑！”

或許是被我懾住，方才還鬧著嘴對嘴遞煙的大爺立馬堆笑起來。

“可不興，都是鬧著玩的，圖個喜慶。”

“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習俗，誰家辦個喜事不是這樣歡騰，到你嘴裏咋就扯出律法呢？”

“就是就是，我兒子結婚的時候鬧得比這還來勁，兒媳婦也沒說啥笑嘻嘻的。”

“你們願意自家女兒自輕自賤，被摸被親被侮辱那是你們的事，我姑姑絕不允許。”

話落，奶奶又要伸手過來被我躲開，周圍人像看異類一樣盯過來。

那些鬧喜的大爺基本都是楊濤的長輩，一時間他顏麵盡失轉而把矛頭轉向姑姑。

“莫玉蘭，進了楊家門你總不能偏向這個丫頭片子，再說了你可是我花了錢買來的，本該就是想怎麼鬧就怎麼鬧，你趕緊給我滾出來！”

聞言，我明顯感覺到身後的姑姑一個踉蹌，手裏放下的菜刀再次揚起來。

“星兒你拿著刀做什麼？你姑姑大喜可不興見這些。”

楊濤媽楊婆子說著就要來搶我手裏的刀被我一個側身閃開。

“你這孩子真倔，人家來鬧喜是給麵子生氣顯得我們不懂事。”

姑姑從身後剛要走出來被我一把拉回去，眼神示意她安靜待著。

奶奶知道我的性子，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趕緊讓人去喊老爸。

“鬧喜可以但必須是合法合情合理，秉著文明和諧和尊重，你們這是什麼？難道您結婚的時候也是這麼被摸來摸去，被按著給十幾個老頭子磕頭再跟自己的老公公喝交杯酒？您不膈應不惡心不覺得飽受侮辱？這是赤裸裸地侵犯女性！什麼時候結婚就變成滿足變態心理的機會了？！”

3

話落底下一片嘩然，顯得我這個正理的人格格不入。

“莫丫頭你這叫什麼話，誰是變態？！我們可都是本著賀喜來的。”

“就是！你在城裏上兩天學盡學了不少歪理，自家規矩都忘得一幹二淨！”

鬧得最無恥的幾個大爺偏沒有丁點害臊竟對我指指點點說著不是。

“城裏來的沒見識，叔伯別動氣，回頭我好好教訓這個侄女。”

楊濤忙遞上煙安撫幾個老頭子，楊婆子見對我沒轍便對著奶奶軟起來。

“親家母，鬧喜鬧喜鬧鬧才喜慶，興許是過了些，這宴席才剛開始，可別耽誤新人敬酒啊。”

我眉頭一皺看向奶奶，她正幽幽地瞥過來。

楊濤趁機一把拉過姑姑走進堂屋，我手裏的菜刀慢慢放下。

“星兒也是好心，她還小不太懂這些。”

奶奶拉過楊婆子說話，兩人隨著人群往院子裏走。

還沒走出大門，屋裏便響起咚的一聲。

我握緊菜刀就往裏麵衝，隻見姑姑嘴被捂住衣服已被撕爛，楊濤正脫掉褲子欲行不軌。

我健步如飛揚起菜刀就砍下去，屋子裏瞬間一陣哀嚎。

一群人隨著聲音湧進來，看見楊濤血糊糊的肩膀立即驚叫起來。

“親娘耶，殺人啦！”

楊婆子更是驚得瞪大眼睛上來就要打我，奶奶眼疾手快擋在前麵，楊婆子隻能收了巴掌嚎叫。

“親家母，你這孫女莫不是要當殺人犯！”

我看了眼姑姑身上爛掉的衣服重點部位遮得嚴嚴實實，順手將她往楊婆子跟前一推。

“殺人犯我可不會，不過你兒子倒是個不折不扣的強奸犯！”

“媽的！老子上自己的媳婦怎麼就成強奸！你眼睛瞎了！”

楊濤抖著肩膀咬著牙斜眼瞪我，身側的拳頭暗暗握緊。

“第一你沒跟姑姑領證，第二這是大白...........”

“莫星兒你算什麼東西跟我逼逼叨叨，老子今天就作為長輩好好教育教育你！”

說著就揚起拳頭撲過來，姑姑將我護在身後，奶奶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塊石頭直衝過來。

咚的一聲，石頭落下，我的額頭上淌出血來。

模糊的視線裏楊濤得意地笑起來，門口是匆匆趕來的老爸、叔叔和爺爺以及楊濤爸楊老頭。

“天爺啊！快，快拿藥箱。”

叔叔拿來幹淨的紗布包住我的頭，老爸牽著我的手就要去醫院。

“等姑姑退完婚再去！”

此話一出眾人愕然，老爸這才回頭看向衣衫不整的姑姑，轉臉怒視楊濤。

4

奶奶和三個叔叔聽到退婚明顯臉色變了變，尤其是四叔整個腦袋垮下來。

“是你家丫頭先砍的我！”

楊濤率先告狀，手指向血淋淋的後背再次氣勢洶洶道：“她不僅破壞鬧喜還口口聲聲說要叔伯道歉甚至罵他們變態還要抓去坐牢！”

老爸看了我一眼又轉臉過去：“星兒為什麼拿刀砍你？”

楊老頭見自家兒子支支吾吾趕緊轉臉對著爺爺打圓場：“親家公，這事後麵再說，眼前先讓新人辦完宴席，外麵還有那麼多人等著。”

楊婆子取來一把藥草碾碎按在楊濤後背附和道：“就是，自家人再鬧下去怕是讓外頭人笑話。”

我瞥了眼遲疑的爺爺目光看向老爸，他歎了口氣開口道：“這宴席不辦了，退婚。”

姑姑立即拉了拉我的手：“星兒，姑姑沒事，不能讓爸媽為難。”

我拍拍姑姑的手看向所謂的長輩：“你們都說習俗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那老祖宗有沒有說女子能嫁給一個強奸犯！？他楊濤今日能光天化日做出這種禽獸的事足以證明他的無恥和品德敗壞，這樣一個人誰家女兒願意並且放心地嫁進來！？”

“死丫頭你還胡說！她是我媳婦是我媳婦，我摸她親她有什麼錯？！”

楊濤幹脆跳起來指著我罵，恨不得一把擰掉我的脖子。

“我無恥我品德敗壞？你也不看看她什麼樣，三十好幾的老姑娘要相貌沒相貌，滿手的老繭，臉黑得跟鍋底一樣，丟在馬路上都沒人撿！我楊濤好歹在縣城有房有車，多少人做夢都想嫁進來，你們算個什麼東西指指點點！”

話落，在場的所有人臉色突變，楊老頭趕緊擋出來想要圓場。

不料楊婆子火上澆油起來：“就是，要不是看在莫玉蘭老實本分勤快我家也不會相中，現在想退婚就退婚，莫不是當我楊家好欺負！”

老爸和爺爺剛要開口，我揚起菜刀猛地劈開眼前的板凳。

“方圓十裏都知道我從小被姑姑帶大最見不得她受絲毫委屈，你們也知道我老爸不僅開酒館還有武術館，自小我就跟著練，你們誰要是敢在背後嚼舌根有一家我砸一家，有兩家我砸一雙，砸到他傾家蕩產。至於楊家不想吃完紅席吃白席，這婚就必須退！”

說完我牽著姑姑就走，楊濤一個閃身攔在前麵。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能把莫玉蘭送過來無非就是為了給老四娶媳婦，想要退婚你們得還回彩禮另外還要賠償酒席錢，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吧！”

老爸聽完手背的青筋凸起，擺了擺手示意我帶人走。

“蒼天啊！這什麼世道啊！還讓不讓人活啦！”

楊婆子扯住奶奶嚎叫，楊老頭和楊濤被老爸堵在門口怒吼。

“莫玉蘭你給我記住就算是死你也是楊家人，是我楊濤媳婦！我等著你跪著來求我，莫星兒你給我等著！老子死也不會放過你！！”

5

姑姑帶著我去了醫院，還好傷口不深，隻要仔細護理便好。

回去的路上姑姑沒忍住抱著我大哭起來。

記憶裏姑姑從來沒怎麼流過眼淚，就算半夜走亂葬崗插秧被螞蟥咬，從牛背上摔下來燒飯被油水燙，劈柴砸到腳挑水撲進溝裏，一個人拉完三車花生一個人砍完整片麥穗，她從未說過苦叫過累，隻是擦擦臉上的汗漬埋頭繼續。

這一次，一生的陰影怕是會很難過去。

“星兒，我，我給爸媽丟臉了，我對不起爸媽，對不起家裏，對不起弟弟。”

“姑姑，記住那不是你的錯，爺爺奶奶不會怪你，有老爸在會沒事的。”

說著便到了家門口，姑姑牽著我的手微微出汗。

院子裏，爺爺拿著煙鬥吧嗒吧嗒，奶奶盯著鞋尖發呆，二叔三叔無言，四叔滿臉愁容。

姑姑鬆開我的手走到奶奶麵前低頭：“媽..........”

“媽什麼媽！”奶奶拿起手邊的板凳就砸過去，姑姑的腳背硬生生挨了一下。

我知道奶奶心裏有氣，這氣不出怕是姑姑日後還會挨訓，所以我選擇沉默。

奶奶五個孩子，老爸是老大，姑姑老二，下麵是三個叔叔。

按理說奶奶也不是重男輕女的人但姑姑自小就照顧著幾個弟弟，平時臟活累活也都是姑姑幹得多，爺爺奶奶和老爸下地幹活，都是姑姑背著弟弟燒飯洗衣服。

姑姑認為自己是姐姐，一直任勞任怨照顧著家裏，久而久之就被認為是應該的。

尤其是四叔被養得白白嫩嫩也看得出是奶奶偏心。

“都說是鬧喜鬧喜，誰家姑娘出嫁不是這般就你矯情。你年紀已經不小，這好不容易能有個婆家這一鬧以後可咋辦？星兒不懂事你這做姑姑的怎麼就任由她鬧，不想想弟弟想想家裏頭兩個老的臉麵，這裏裏外外走出去就是人，以後不知被嚼成什麼樣！”

姑姑噗通一聲跪下：“媽，都是我的錯，您想要怎麼辦都成，我絕無怨言。”

奶奶不吱聲看向身後的二叔三叔，最後目光投向耷拉著腦袋的四叔。

二叔三叔走過來借口家裏媳婦催著回去就走了。

我默默看向大門口消失的人影，心裏念著姑姑算是白疼你們了。

要不是因為你們媳婦在奶奶住院的時候不願意照顧，姑姑也不會到現在才嫁人。

那時候姑姑二十八歲正談婚論嫁，奶奶住院沒人照顧，兩位叔叔也任由家裏的媳婦借口不去。

許好的人家催促姑姑去試新衣看酒席，因為奶奶身邊離不開人便一拖再拖。

直到最後一次姑姑好不容易抽空到那裏的時候人家因為等的太久已經回家。

末了那家婆婆執意取消婚約，說是姑姑這麼不通人情定是不會過日子的。

我看那家人跟楊家一樣，瞎了眼蒙了心。

“不成你明天去跟楊家賠禮，總不能真的退婚。”

奶奶此話一出，本是耷拉著腦袋的四叔眼睛一亮。

姑姑低下頭看不清表情，隻幽幽地回道：“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