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車。”

陸峙嶽靜靜觀察她的臉色，“吵架了？”

“隻是看清了一個人的真麵目罷了。”汪晚凝自嘲一笑。

陸峙嶽沒有再問，“送你回家吧。”

“不我......”她沉默了，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好。

昨晚還大吵一架，對於那個家，她隻想逃離。

但是不願意回家顯得很奇怪吧。

陸峙嶽用手背碰了碰汪晚凝握成拳的手，“手怎麼這麼涼。”

“你給捂捂嗎？”陌生的男聲突兀地插進來。

“誰！”汪晚凝嚇了一跳。

穿著休閑的男人嬉皮笑臉的從陸峙嶽身後伸出頭來，濃眉大眼的，看著也挺俊俏，就是欠欠的。

陸峙嶽捏了捏眉頭，頓時懊悔自己竟然把這個家夥給忘了。

魏謹辰絲毫沒有破壞氣氛的自知之明，脖子又往前伸了伸，“你好這位年輕美麗的女士，我該怎麼稱呼你啊？我一看你就曉得了陸峙嶽這家夥怎麼突然的對一個陌生的女生這麼關注，簡直是仙女下凡氣質清冷容貌昳麗讓人見之不忘，感覺他跟你挺熟的，你倆之前還見過嗎？跟我說說唄......”

誇張的廢話像拖拉機一樣轟隆轟隆傾瀉而出，眼見著話題越來越偏，陸峙嶽厲聲打斷：“閉嘴！下去。”

“你說我？我下去？”魏謹辰指著自己一臉不敢置信。

“就你，下去。”陸峙嶽直接給他打開門。

魏謹辰不情不願地下車。

“讓你家司機接你去吧。”這句話連帶著車尾氣一起甩到了魏謹辰臉上。

甩開了這個大嘴巴，陸峙嶽暗暗鬆了口氣，直接忽略車後魏謹辰隱隱傳來的罵聲。

“我的一個朋友，他就是這個風格，你別在意。”

汪晚凝看著好笑，一開始鬱鬱的情緒都散了些，一放鬆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手攥得泛白。

展開，手心留了四個隱隱作痛的小月牙。

陸峙嶽也注意到了。

骨節分明的大手溫暖幹燥，緩緩的撫平那四個泛白的小月牙，癢癢的。

這細微的癢擰成一股線，牽動著另一頭的心也在癢，像有羽毛在輕輕地撓，讓她不由自主的扭動了下身體。

陸峙嶽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很快收回了手，過了一會兒後知後覺的低聲補充，“冒犯了。”

噴灑的熱氣在她的手心留下一道滾燙的痕跡，汪晚凝眨了眨眼，他們剛剛好像離得很近......

陸峙嶽已經閉眼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她也隻好強裝鎮定目視前方，沒有注意到貌似老僧入定的陸峙嶽手細微地動了下。

嫩軟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指尖。

他並不是對兩人過近的距離毫無反應，隻是習慣了不動聲色，在汪晚凝注意到前，他已經注視了很久她撲閃如蝴蝶的睫毛。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撫了上去，完全是下意識所為，或許是看到她細嫩的手心，想到了那晚同樣白得晃眼的背。

藏在發間的耳尖悄悄的紅了。

這鮮少的時刻汪晚凝沒有察覺。

沒了魏瑾辰不著調地打岔，但氣氛並沒有正經嚴肅起來，平靜下翻滾著青澀的兩人似有似無的曖昧。

車安靜又平穩的在馬路上行駛，“去哪兒”這個話題經過打岔已經被拋棄了。

汪晚凝心想隨便吧，隨便陸先生帶她去哪，反正她就是不想回汪家。

陸峙嶽也沒有再問，車堅定的向著一個目的地進發，直到抵達一個環境優美風格複古的建築群。

這兒的風景挺新奇，她跳下車，轉頭奇怪陸峙嶽怎麼還不下來，緊接著她看到司機拿來輪椅，而被她念叨的陸峙嶽扶著司機下來穩穩地坐在輪椅上。

她無聲驚詫，又覺得自己剛剛那麼猴急實在失禮，“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陸峙嶽一臉淡然，“沒事，這腿時好時壞的，我已經習慣了。”

他這麼說汪晚凝反而更愧疚了。

第一次遇見的時候陸先生折起腿睡了一晚上的沙發，第二次見的時候他抱住了從窗台一躍而下的她，腿本來就不好，這樣傷害就更大了，她還無意間傷害了兩次！

汪晚凝看著前麵端坐在輪椅上的背影，自動給加上了沉默寡言又愛逞強的蕭瑟濾鏡，等進門了才找回了些理智來。

“這是哪兒啊。”

“我的一個住處。”

汪晚凝頓時收起邁開的腿，心裏警鈴大作。

光想著逃出自己窒息的家，結果住進了別人家，還是目前隻見過幾次麵的半陌生的男人，簡直分不出哪個選擇更好一些。

“放心，我不在這兒住，”看汪晚凝糾結得眉毛都打結了，陸峙嶽無奈又好笑，“我還有別的住處，今晚你就安心在這兒休息吧。”

“哦。我沒擔心什麼啊，你別多想。”汪晚凝嘴硬，手臂甩了甩立刻裝得若無其事。

“嗯，是我想多了。”陸峙嶽也不戳穿她，看她緊張就推她去私人影院看電影。

汪晚凝很快就放鬆下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心大的想，陸先生看著有錢還幫了她兩次，她一沒背景二沒大本事，把她綁了也沒好處，汪家估計不僅不會給贖金還會拍手叫好，怕什麼。

上午的不愉快不知不覺散個徹底，汪晚凝暫時忘記了這幾日的煩心事，總是鬱鬱的小臉看著電影終於露出些笑來。

時間偷偷地溜走，直到一道驚雷以橫掃千軍之勢霸道地打斷了電影，汪晚凝一咯噔，忙跑出去。

窗外，濃重的烏雲壓在高樓之上，昏暗的天空時不時閃過幾道閃電，豆大的雨滴很快就強硬地打在玻璃窗上。

在這種天氣下出行無疑是危險的。

汪晚凝跑去找陸峙嶽，發現他已經在玄關處準備了。

“陸先生你要走了嗎......”她明知故問，“可是外麵下雨了。”

“沒關係，在腿上多鋪幾條毯子就淋不到了。”陸峙嶽像是喃喃自語，“這樣今晚應該不會疼了......”

聲音雖然小，但汪晚凝正好能聽清，心上頓時中了一箭，重又沉浸在濃濃的愧疚中。

“你繼續玩自己的吧，別送我了，我估計得等一會兒，司機應該堵車了。”陸峙嶽轉頭笑著對她說，原本鋒利的眉眼柔和了些。

怎麼這個時候還在考慮她啊。

汪晚凝心上又中一箭。

她滿心猶豫，一步一挪地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看著陸峙嶽等待的背影目光閃爍。

沉悶的雷仍然轟隆隆的響，在陸峙嶽再一次皺著眉頭抬手看表時她已經被紮成了篩子。

“那個......”她終於忍不住了。

陸峙嶽看過來，眼神詢問。

汪晚凝深吸一口氣，“要不陸先生今晚就住在這兒吧，本來這處也是你的房產，今天天氣不好，也別為難司機了。”

和一個男人同處一個屋簷下，還是她主動挽留的，這種感覺很陌生，直到鼓足勇氣說完話心臟還撲通撲通的。

陸峙嶽沉思片刻，“好，就這樣吧，希望不會讓你感覺不自在，就當在朋友家住一晚吧。”

雖然在這之前他們隻能稱作略有緣分的陌生人，但今晚之後她想他們應該算是朋友了。

在朋友家住一晚有什麼不可以呢？劉以恬還在S城租房子的時候她也留宿過，又不是睡一個房間，別緊張！汪晚凝給自己打氣。

天色徹底黑下來了，雨勢小了點，但仍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被窩柔軟暖和，汪晚凝剛從浴室出來臉蛋還粉撲撲的，打開手機，有一條來自“學長”的信息，激動的心漸漸冷卻。

-學長：明天陳老板想和你見麵，你的店或許還有拯救的機會，想好了再給我答複。

她頓時如墜冰窖。

熟悉的備注，陌生的文字，所以這個利欲熏心的男人，她曾感激尊重的學長，現在已經徹底不遮掩了是嗎？

見了一個陳老板就還有王老板孫老板和別的什麼老板，她到底隻是他手中用來交換的資源罷了。

用軟刀子誘導她跳入準備好的陷阱不成，撕破臉了就改成了威脅，她以前是傻，但不好意思她現在軟硬不吃！

在好友刪除界麵猶豫了半天，汪晚凝還是退出了，閉眼將扔到了床邊。

她輕歎了口氣，直覺告訴她沈鳴還會再聯係她的。

那就讓她看看沈鳴還會有什麼說辭吧。

床鋪依然軟綿舒適，但她翻來覆去總有些惴惴不安像有什麼事要發生，等到後半夜才把自己勸睡著了，早上起床眼底都是疲憊。

“送你回家嗎？”陸峙嶽慢條斯理地扣好了袖扣。

汪晚凝緩慢地點了點頭，像一台生鏽的機器。

“臉色怎麼這麼差，昨晚沒睡好？”陸峙嶽湊近了有些擔心。

她含糊著隨口說了個理由：“......隻是有些認床。”

說不準那隱秘的心慌源於哪，也許隻是最近情緒不平穩導致的，她想。

“多睡幾次就好了。”陸峙嶽下意識接道。

幾秒後他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空閑時可以過來這邊玩。”

總覺得越描越黑，陸峙嶽抿了抿唇，“我們不是朋友嗎？”

沒有得到回應。

沉默一直持續到上了車。

汪晚凝的大腦終於開始轉動，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好啊！下次有事一定找你。”

陸峙嶽眸子亮了亮。

但常來玩的邀約變成了幫忙的人情，他看著汪晚凝眼中的狡黠，竟發現自己並不反感這樣的小心機。

“不用下次，有事直接找我就好。”他低低地承諾道。

......

汪千雪滿臉嬌羞地靠在平台欄杆上跟圈裏的小姐妹通電話。

“哎呀你別說了，我是有點喜歡他但也不是很喜歡啦。”

“聽說他現在更帥了，真的假的。”

“他什麼時候回國，一兩個月之後？嗯，說不定會更早，但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她紅著臉，手指一下一下地點在圍欄上，遠遠的看到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商務車。

這又是哪個老板出行了，她心想。

“他什麼想法我怎麼知道啊......我倆又沒明說。”

這輛車平穩絲滑，離她越來越近了，她一邊接電話一邊奇怪平時沒在這片別墅區見過這輛車啊。

“......等他回國了再說吧，我不想這麼主動......哎等等！你等等！我先掛了，待會兒給你回電話啊！”

車停在了她家門口。

汪千雪瞪大眼睛。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從邁巴赫上下來的是汪晚凝！

汪千雪掛斷電話，趴在欄杆上手忙腳亂地點開相機。

哢嚓！

畫麵定格在汪晚凝推開大門的那一刻，那輛黑車還停在門口。

她得意一笑，轉頭下樓大叫：“媽！”

......

推開門，汪晚凝直接上樓，特意等在客廳的張惠琴和汪千雪被無視個徹底。

“沒媽教的就是沒禮貌。”汪千雪翻了個白眼。

汪晚凝停了下來，轉身上下打量一番汪千雪，“有媽教的還不如我呢。”她冷笑。

“你！”

“晚凝啊，”張惠琴暗暗拽住汪千雪，對著汪晚凝一臉失望，“你從小不服管教，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我的話你雖然從來不聽，但我也認為你能知曉一些基本的倫理道德。汪家雖然不是什麼頂級世家，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你做事荒唐我們都包容你，結果你這次太過分了，直接舞到了家門口，汪家的風評都讓你敗壞了！你......”

“那你趕我走唄。”汪晚凝一臉無聊地看著她表演，語氣很無所謂。

張惠琴被噎了一下，緩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汪晚凝諷刺地勾唇。

汪家還指望著她去聯姻，當然不能現在把她趕出家門，不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汪家肯定是不會鬆口的。

“我到底又犯了什麼罪你說吧。”她懶懶地掏了掏耳朵。

汪千雪一直被按著，聞言情緒激動，“你在外麵亂搞！還甘心被人包養！怎麼，還非得讓我給你戳破嗎？真是不要臉！”

汪晚凝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她隻是一晚上沒回汪家怎麼突然被包養了。

“你少滿嘴噴糞了！給我安帽子就最好拿出證據來！”

她怒氣衝衝跟汪千雪對線，店員突然打電話過來。

“凝姐，咱們店被砸了！”

“學長”發來一條新消息。

-學長：我們一起掙大錢有什麼不好嗎？我知道你也需要錢的。

“汪晚凝你上哪兒去！我告訴你我馬上告訴爸爸！”

“那你去告！”

急匆匆的背影幾息之間消失在了汪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