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清看著我的動作,連忙跟了上來,滿臉的尷尬之色,問我還缺不缺個小師傅,說是他願意給我當個小師傅。
我微微一怔,他說的是小師傅,其實也算是我們批殃人的行話。
按照我們批殃人的規矩,一般出門辦事都是兩個人搭夥,一個大師傅,一個小師傅,大師傅負責動手,小師傅負責打下手,但後來經曆了那個特殊年代,經濟十分蕭條,很多民眾連一個批殃人的工資都開不出來,更別提兩個了。
所以,批殃人便簡化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批殃人基本上都是單打獨鬥,直到六十年代後期有人把喪葬當成一門生意來做,我們批殃人便有了一鑼一鼓的說法,也就是我祖父跟胡煙鬼的這種關係,一個負責解決問題,一個負責介紹生意。
但因為這種關係多數跟金錢掛鉤,一般真正厲害的批殃人從不承認一鑼一鼓的說法,就如我祖父從不承認胡煙鬼是他的搭檔,他老人家更願意承認大小師傅這種關係。
說白了,再厲害的人也會有打盹的時候,如果有小師傅在旁邊,出錯的幾率會少很多。
而我祖父臨終前,曾跟我說過這種大小師傅的關係,當時他老人家給我的建議是,讓我有機會找徐明清聊聊,那時候我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徐明清剛才提到小師傅的事,我才忽然想起這茬了。
我不由朝徐明清看了過去,心中盡是疑惑,這家夥分明沒什麼本事,為什麼祖父會讓我找他當小師傅?
就在我愣神這會功夫,徐明清問我,“怎樣?我給你當小師傅,可行?”
我深深地瞥了他一眼,“等這事結束後再說。”
他麵色一喜,腳下連忙朝我前麵走了過去,然後推開堂屋的房門。
就在他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我好像看到棺材旁邊站著七八個人,可當房門徹底打開後,偌大的堂屋隻有一口大黑棺材放在中間,此時棺材是打開的,棺材蓋被放置在靠近左邊牆壁的位置,堂屋的地麵則有不少喪事過後的廢料。
看著這環境,我皺了皺眉頭,立馬朝棺材旁邊走了過去,低頭一看,蓮花奶奶穿著一身黑色壽衣躺在棺材,她麵色紅潤,就跟熟透的蘋果一樣,尤其是顴骨的位置,隱約有著一絲少女的緋紅。
我咽了咽口水,這真是死人?
怎麼比活人的麵色還要好?
我強忍心頭的疑惑,又看了一下棺材的其它位置,都是一些民間比較常見的陪葬品,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棺材裏麵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我朝徐明清看了過去,就問他:“入殮前,有沒有擦屍?”
他點頭道:“擦了,我親自監督的。”
我又問:“棺材裏麵的東西是誰放的?”
他立馬解釋道:“老三找了他們村一個二皮匠幹的,放的東西我都看過,最下麵是一層黃紙灰,再往上是一層白紙,白紙上麵鋪了兩層黃表紙,再往上是一塊黑布,老太太身上蓋的毛毯是她兩個女兒買的,我也檢查過,沒問題。”
我去!
這家夥記得這麼清楚啊?
不過,想想也對,這家夥怎麼說也是吃這門飯的專業人士,就問他:“手裏捂的東西有問題麼?”
他搖頭道:“沒問題,左手握的是一塊紙剪的金元寶,右手握的是一塊紙剪的銀元寶。”
說著,徐明清歎氣道:“小馮啊,棺材裏麵放的東西肯定沒問題,我也知道這老太太的事不太正常,所以弄這事的時候,我格外上心。”
我嗯了一聲,就問他要推算的時辰跟相衝的生肖。
他支支吾吾了一下,斷斷續續地說:“我…我沒…我沒推算。”
我去!
這家夥居然沒推算。
等等!
我好像知道他要幹嘛了,他這是打算用摸盲的方法把蓮花奶奶送走。
沒錯,就是摸盲。
以前祖父教我的時候,曾提過摸盲這種辦法,說是遇到不可解決的事情,可以用摸盲的辦法去搗鼓。
所謂摸盲,就是胡亂找時辰,剩下的一切全部交給秧神來決定,也就是俗稱的盡人事看天意。
難怪這家夥把棺材裏麵的東西都記得那麼清楚。
而徐明清的這次摸盲顯然是失敗了。
我詫異的看了看他,這家夥居然還懂得摸盲,我不由問了一句,問他跟誰學的手藝。
他摸了摸後腦勺,苦笑道:“冇得師父,我自己摸索入門的。”
沒師父?
看來這家夥還算有點本事,自學也能當批殃人,而且還有著不錯的聲譽。
不過,我現在也沒時間去考慮這些東西了,就讓徐明清替我去打一盆清水過來,他遲疑了一下,問我:“小馮啊,在幹這事之前,我還是希望你能跟我說句掏心窩的話。”
“你想問什麼?”我疑惑道。
他摸了摸後腦勺,緩緩開口道:“我想知道你學了馮三爺幾分本事。”
可能是怕我誤會,徐明清連忙補充道:“當然,我不是懷疑你的本事,而是你爸當年那事的影響太大了,還望你別介意。”
我能明白他的擔心,朝他比劃了一個八字。
他看著我的手勢,麵色狂喜,“好,太好了,難怪馮三爺當年不願收我為徒。”
說完這話,徐明清立馬跑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感覺莫名其妙的,我祖父當年不收他為徒,難道跟我有關係?
很快,徐明清用木盆端了一盆清水過來,就說:“這是我事先準備好的無根水。”
無根水?
這家夥當真是適合當小師傅,居然連這玩意都提前準備好了,就說:“行,你把無根水放在棺材下麵,再將棺材蓋挪到門口,大頭朝村口,小頭朝棺材。”
“好勒!”徐明清吆喝一聲,連忙按照我的話忙碌起來,我則一直站在棺材旁邊盯著蓮花奶奶。
雖說蓮花奶奶在普通人眼裏已經死了,但對我而言,她目前還不算徹底死亡,必須將她口裏的“秧”弄出來才行,而按照徐明清的說法,蓮花奶奶嘴裏的“秧”已經殃變了,想要弄出來的話,估摸著很難。
就在我思考的這會功夫,徐明清已經將棺材蓋弄好,然後問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憑心而言,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主要是我暫時沒辦法判斷蓮花奶奶的“秧”,是不是真的殃變了。
見我沒說話,徐明清朝我問了一句,“小馮,你是不是不能確定…。”
說著,他朝蓮花奶奶的嘴巴指了指。
我嗯了一聲,這也怪不得我,因為我祖父教我這些東西的時候,壓根沒說鑒別殃變的方法,就說想要判斷殃變必須憑借道行。說通俗點,也就是說這玩意是看直覺的,壓根沒任何方法去佐證殃變的存在。
而我目前不過是一枚萌新罷了,哪裏有什麼道行,哪裏有什麼直覺。
徐清明一看我的動作,篤定道:“我可以百分百確定這老太太的秧已經殃變。”
我尷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了,要說我們倆特別熟,我肯定會相信他,但我們倆壓根不熟,萬一這家夥挖坑騙我呢!
徐明清應該是猜到我的想法了,一把拽著我肩膀,就說:“小馮啊,都這個時候了,我還能騙你不成,這老太太的秧真的殃變,你隻要按照殃變的路子把她的秧弄出來就行了。”
我還是沒說話,手頭上則緩緩朝蓮花奶奶嘴邊伸了過去,當手指接觸到她嘴唇的一瞬間,我能明顯感覺到寒意朝我手指襲來,我下意識朝她下顎探了過去。
隻是,沒等我手指挪到下顎,徐明清一把拽著我手臂,失聲道:“你幹嘛,馮三爺沒告訴你這樣做會惹禍上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