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房裏,佳娘彎眉似月,秋水剪瞳。三千青絲盤做百合同心髻用小蓮花冠和掐絲金縷玉蘭步搖為點綴,一身朱紅霞披襯著她愈發秀美精致。
“娘子一會兒把這卻扇遮好臉,等拜了堂再進了門......。”喜婆話及此,又想到新郎官還未歸來,趕緊收了話頭:“郎君胞弟自會幫您取下。”
佳娘莞爾,小聲道:“多謝您了。”
喜婆樂嗬嗬笑道:“娘子客氣了。不是我自吹,我李媒婆手裏出嫁的娘子不說千人也有五百,娘子是樣貌最好的,今後在郎君家,定會過的事事順心,心想事成。”
佳娘雙頰緋紅,含羞帶怯:“承您吉言了。”
陸家的迎親隊伍早已到了葉家門前,陸南方一身大紅直綴,腰間配著金色蛛絲纏玉帶,黑發用鎏金嵌玉固定。修長的身子筆直,清雋冷冽。站在照壁處,隻等著院裏的閨房門開。
陸家有官身,葉家的男子兄弟不敢阻攔,他又是替兄迎親,這一路倒是順利。
前方緊閉的褐色門框緩緩打開,女子身姿嬌柔,流雲蘇繡的並蒂腰帶與嫁衣上的並蒂蓮相得益彰,慢步行走之間,裙擺處的鴛鴦戲水輕伏如池塘裏皺起的波紋,與他的呼吸頻率越來越接近,直到漸漸停止。
就在他快窒息時,喜婆將紅綢的另一頭塞進了他的手中,如夢初醒。
他一貫沒有表情的冷臉稍緩了緩:“大嫂,小弟南方有禮,今日替兄長迎您過門,還請大嫂莫要介意。”
他看著卻扇上繡著蝶戀花,恭敬有禮。隻聽扇後輕聲道:“今日有勞您了。”
喜娘忙高聲唱道:“夭桃穠李,良緣永結。”
陸南方牽著紅綢道謝眾人,緩步向前走。
眾人歡呼,賓朋滿座。
葉家夫婦含著淚將葉佳娘送到門口。陸南方端正神色,按禮回道:“今我陸家迎娶長房兒媳葉氏,必定珍重善待,現既禮成,依約初十攜婦回門探望。”
說罷下跪蒲團行了大禮,佳娘在喜婆的攙扶下也跪了下來。
“爹,娘。女兒拜別。”
葉夫人噙在眼眶的淚再也止不住,狠狠落下。一旁的葉安牽著佳娘起身,又忙安慰葉夫人道:“都在一個應天府裏,夫人想見也是能見得的。”
陸南方忙拱手道:“伯父說的是,大嫂隨時都能回的。”
出嫁女子,哪裏是說回就能回的。雖是寬慰,好歹止住了場麵。
葉佳娘看了手中的紅綢帶轉了方向,緩緩地帶著她上了花轎,噠噠馬蹄聲落,又緩緩地帶著她到了陸家,跨了火盆,走過了正門、回廊、跨院,最終停在了陸家的正廳裏。
“娘,兒子帶大嫂回家了。”紅綢那頭傳來了清冽的聲音。
陸夫人喜笑顏開,仔細打量著遮麵的佳娘,連說著好。
“夫人,現下就拜堂了?”喜婆笑道。
陸南方聽著讚詞,拜完天地。低著頭,眼裏的冷意不知何時早已不見蹤影。他隻看到眼角紅緞裙擺,仿若刀尖能生生的劃破腳下冰冷的石板。
“小郎君,煩請你送新娘子入洞房了。”耳邊傳來了喜婆的聲音。
他垂身稱是,依舊是端方有禮。
紅綢帶又動了,步履緩緩,如山澗流水。她原本是緊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行有差錯。可這紅綢帶溫潤細膩,她隻看著它,心下平複,一步未錯。
紅燭搖曳的新房裏,繡花的綢緞被麵,紅紗纏綿房梁之間,屋簷下不知誰家幼童悄悄打開窗欞偷看。
秋風起,上弦月,亮得人心裏也歡喜。佳娘輕輕坐在床邊一角,風起,吹地床簾輕搖。
陸南方站在她身前,拱手垂身,按規矩他念了一首卻扇詩。
“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圓似明月,此中須放桂花開。詩以作答,請娘子卻扇。”
李義山代友人答的卻扇詩,他如今代兄長卻扇,正好又恰當。
詩念畢,佳娘卻扇。眼前人玲瓏麵貌,眉目如畫。眼前人劍眉星目,清秀俊朗。
陸南方恭敬行禮道:“大嫂一路辛苦,今日不敬之處,萬莫怪罪。”
佳娘忙站,雙腳踉蹌,喜婆忙扶穩她:“多謝弟弟。”
他眉眼冷冽樣子,如往日一般,隻是袖口裏的手緊握。
是啊,他素來是端方的冷麵人,一直都是。
總歸不是正主結婚,賓客好吃好喝後,陸家的熱鬧漸漸平息了。
喜房裏,陸南方卻了扇後就離去了,轉瞬之間人皆散去。後來,廚房的李娘子提了著吃食,又說了幾句討巧的話。佳娘忙從袖中拿了一個小荷包作為謝禮。
李娘子卻之不恭,又伺候著她用了著吃食,一邊收拾一邊道:“奴去叫人伺候夫人洗漱,夫人快歇息罷,明日自有人來請去老夫人院裏認人的。”
佳娘忙謝道:“多謝李娘子。”
李娘子淡笑:“夫人客氣了,這都是二少爺吩咐的。”
說罷轉身關了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