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給夫子交學費,這些留著做你趕考的路費......”
看我在月光下迷瞪著眼,將沾著汗水的錢分成幾份,沈安默默許久,竟靠著我垂起淚來。
同胞心意相通,無需多言,我拍拍他肩膀,將未來希望全數寄托在此。
翌日我剛將幾位婆婆送到岸邊,精疲力盡,歪坐船邊休息一陣,卻看她們在對岸繞了幾圈,扭頭又要來搭我的船。
“奇了,你們出門不走親不訪友,溜達著給我送錢來了?”
我調笑幾句,轉頭看她們臉色不對,心中已有了猜測。
送下她們之後,我偷偷跟著其中一個進了村落,隻聽她鑽入人群中嘰嘰喳喳。
“好險,今天差點讓沈姑娘看出問題來!”
“沈大人一心為民,我們不能讓他的兒女餓死啊。”
“上次我直接給小姑娘塞錢,她死活不要,隻收五文,真愁煞我也。”
“這樣,老王老李,明天咱多叫幾個人去坐小姑娘的船,她既然一趟隻收五文,咱就多坐幾趟!”
“你可得少吃點,肥成這樣還讓人多費力氣......”
心裏熱得發燙,水汽卻從眼裏流出來。
憑借江州百姓熱忱救濟,我與沈安一日一日抽條長大,也總算熬到了沈安赴京趕考的日子。
放榜那天,我破天荒做了女兒裝扮,攥得手心全是汗。
從末到前,挨個人名看去,越看越覺得不妙。
“中了!!”
沈安一躍而起,抱著尚不知情況的我大喊,引來無數側目。
“我中啦!二甲,是二甲!”
無數日夜的勞累終於化作一腔喜悅,長夜行止,朝陽初生。
沈安按部就班進了翰林院,領了個編纂的職,又拿著第一月俸祿在城郊民巷找了個小院。
屋舍簡陋,但總算有了家。
不知是沈安沈家遺孤的身份惹人注目,還是他行事稚嫩不和體統,進京為官的日子並不像我們想象中那般暢快。
編纂的活細致繁瑣,稍有不慎便會出錯。
這日天色漸暗,卻還不見沈安回家,我不顧女兒身份,拿起碎銀子便往翰林跑。
卻聽得門口小廝憂心勸道:“沈大人得罪人下獄了,你快拿著銀子疏通關係去吧!”
我僵立當場,心急如焚,我哪有什麼關係可以疏通?!
眼前小廝是我唯一能打探消息的渠道,我哪還管什麼麵子,提起裙子便要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
這人還算心善,麵露不忍,低聲為我指了一條路。
“抱月樓今日熱鬧,去那說不定能找著能說上話的貴人。”
來不及細想我便作揖道謝,等跑到抱月樓前,才恍然覺著有些不對。
這抱月樓可是喝花酒的勾欄所在。
為了沈安,江河潮水我都能涉得,花樓有什麼不可?
我咬牙,悶著頭向前拱去——
“哎哎哎小姑娘,這是你能進來的地方嗎!?”
幾個花衣女子將我攔住,不屑打量著我的粗布麻裙,“這不接待女客。”
“我要見貴人!”
聽我這胡言亂語,幾人頓時笑作一團,連連罵著瘋子,轉頭叫跑堂拉我出去。
“我要求見貴人!”
情急時刻,我也不再有理智管理措辭,隻是大聲叫嚷著,期盼能有個善人聽見我的冤屈。
二樓忽的一陣騷動,幾個黑衣男子冷麵走下,抬手指我。
“放開她。”
“大人要看看這蠢丫頭在幹什麼。”
我被黑衣男子推搡著上了二樓,這裏不似一樓熱鬧,反倒處處靜謐幽香。
那香意深處,端坐著一白衣男子。
白衣玉麵,青絲如瀑,一雙眸子漆如點墨,直勾勾探人心弦。
望著他盤坐在此,不像是在花樓聽曲,倒像是在山間修道。
“在底下吵什麼?”
他淡淡開口,我卻像找到救星般噗通跪倒在地。
“我是新科進士沈安的妹妹沈喬,我哥哥被人陷害下落不明,望大人幫忙......”
“原來是沈安的妹妹。”
他出言打斷,不緊不慢端詳我許久,“你哥哥出了岔子,獲罪入獄理所應當,我憑什麼幫你?”
“兄長一向謹慎本分,雖會出錯漏,可這觸犯律法下獄的事,他是絕對做不出的!”
男子垂眼,叫來一下屬低聲嘀咕不知說了什麼,隨即朗聲笑道:“救你哥哥可以,你得和我做個交易。”
能有救沈安的機會,我自然百依百順,屏氣凝神等他說出條件。
“我要你去城外燕支山替我采一捧山茶。”
好生奇怪的條件,可他既然開了口,我為了沈安怎樣也要試一試。
怕耽擱時間,我匆匆行個禮便朝著城外山頭狂奔而去,壓根沒聽見男子在身後的那句感慨。
“不愧是沈家那愣頭傻子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