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程野回了自己的臨時辦公室，看著那一摞會議材料，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咚咚咚！”有人敲門。

程野頭也沒抬：“請進。”

“我應該叫你程總，還是Yolanda。”這聲音....磁性，有點好聽。

程野抬頭，是肖何，她看著他的眼睛說：“程野”，然後她起身，把對麵的椅子拉開：“坐吧，我應該叫你肖經理，還是Harry?”

肖何笑了：“叫我肖何。”這一笑，氛圍輕鬆了很多，她並不像剛剛會議室裏那般斬釘截鐵毋庸置疑的姿態，這種一對一的談話，她親切了許多。

“肖何...為了節省時間，我直接了當的說，你被舉報了，現在所有的舉報材料，都在我的信箱裏。”她一邊說，一邊打開筆記本的信箱在看。

“我知道，你上午跟我說了。”

“具體的指控，有三個，第一個，說你與醫院采購科的人有不正當男女關係，涉嫌性賄賂；第二個，說你私下給醫院的主管醫生送過紅包和禮品，價值超過1000元；第三個，說你勾結醫院內部人員串通投標。匿名舉報...提供了部分證據....但是按照規矩，證據我不能給你看。”程野說完，看著肖何，她在看肖何的態度，等肖何的解釋。

肖何似乎並沒有感覺到意外，隻是低頭輕蔑的笑了笑：“還有嗎？就這些了嗎？”

“沒了，就這些，按照程序，我們需要對你進行調查，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所有這一切都會保密，但你的工作需要暫停一段時間，直到調查結果出來。”程野有些好奇，肖何似乎並不急於解釋。

“所以你上午看的....是所謂的舉報我的證據？”

程野無奈又有點尷尬的聳了下肩，拿出了肖何的那對藍牙耳機遞給他：“謝謝你的耳機。”

肖何接過了耳機，程野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幹淨，骨節分明，很漂亮，直覺告訴她，這是一雙外科醫生的手。

“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解釋的嗎？在正式的調查開始之前。”

肖何凝視著眼前程野的眼睛，淡淡的說：“你會相信我嗎？”

程野被肖何一雙清澈明亮又水汪汪的眼睛，盯得有些慌亂，隻好說：“抱歉，我不做主觀猜測，我隻相信證據。視頻我看了，我懷疑有換臉的痕跡，但我不是專業機構，所以這個視頻我們會拿到鑒定機構去做個鑒定。”

肖何那雙漂亮的眼睛，就沒有從程野的臉上挪開過，他喃喃的說：“勞動法規定，勞動者享有平等就業和選擇職業的權利。就業促進法規定，勞動者就業不因民族、種族、性別、宗教信仰等不同而受歧視；我的當事人雖然有過刑事處罰記錄，但現已結束，被告以此為理由與我的當事人解除勞動合同屬於就業歧視、違法解除....”

程野一怔，這話，她熟，但是肖何是因為合規舉報嚇魔障了麼，這說的是什麼驢唇不對馬嘴的東西，她用手在肖何眼前，晃了晃：“肖何，你沒事吧?這個舉報我們會調查，如果內容不實，不會冤枉你，你不用那麼大壓力.....”

肖何的目光垂落：“你還記得這段話嗎？你曾經在法庭上說過。那時候，你是程律師....”

“你認識我？”程野有點奇怪，她畢業以後隻在律所跟著蕭靖山做過一年訴訟律師。

“你還記得，八年前，你曾經幫一個被超市趕出去的采購經理代理過一個勞動仲裁案，他有過刑事犯罪記錄，超市以這個理由，要開除他，你幫他做了法律援助，他叫肖成昆。”

程野想起來了：“我記得，那次我在超市買東西，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抱著辦公用品，坐在門口，一個超市的管理人員，說他有過犯罪記錄，很不客氣的要開除他....後來，那個違法解除案子調解結案了，他應該恢複了工作。”程野有些欣慰，這種欣慰讓她的嘴角，掛了一絲溫暖的笑意。“怎麼，你認識他？”

“他是我父親，那年我剛剛上大二，我旁聽了案子，我始終記得你維護我們的利益時的樣子和說過的那些話....”

“哦，這麼巧 。”程野有些詫異，為了緩解尷尬，她低頭翻著手上的會議材料：“他還好吧？後來超市沒有為難他吧？”

“他...不在了。”肖何的目光追隨著程野，落在了那摞材料上。

“不在了？”程野心一沉。

“半年前肝癌去世了。”

“抱歉。”

“不用抱歉，已經很感激你了，當年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早就輟學了。”

“嗨，那麼多年前的事，我也沒幫什麼忙，你不用這麼掛在心上。”程野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對了，我這不是要做合規調查，所以看過你的簡曆，你加入M公司之前，是個醫生吧？”

肖何聽到醫生兩個字，眼裏閃著清澈的光：“對，從協濟醫院走的。”

“M公司倒是很多醫生改行來做銷售的，畢竟，設備專業性太強，需要我們的銷售給醫生輔導，甚至要跟手術。”

“上個月我就跟了十場手術。”肖何說。

“看得出來，你還是挺喜歡做醫生的，為啥出來啊？”程野在旁邊的飲水機接了一杯水，遞到了肖何麵前。

“賺錢，我爸肝癌需要錢，也需要時間照顧，在醫院做住院醫，既沒有錢，也沒時間，兼顧不了，就出來了。說來很諷刺，我一個三甲醫院的醫生，在我爸的肝癌麵前，如此狼狽。”肖何有些無奈的說。

“沒想到你年紀不大，經曆倒是不少，我看過你在M公司的業績，挺棒的，這些舉報麼....”程野其實內心裏並不相信肖何會參與這些事情，但她不能說。“我會查清楚，時間不會太久。”

程野把筆記本電腦合上了，看著肖何說：“現在輪我問你了，你相信我嗎?”

“相信。”肖何十分幹脆，毫不猶豫，沒有遲疑，這份堅定，倒讓程野生出了幾分壓力。

“那行了，我下午會和你老板白羽、人力資源總監吳西辰，溝通你接下來的安排。先回去吧，不用那麼大壓力。”

“我沒壓力，M公司的幺蛾子非常多，我希望你保護好自己。”肖何那雙清澈的眼睛繼續看著程野。

程野點了點頭，然後衝肖何微微一笑：“知道，我會小心，謝謝！”

程野很少笑，但是笑起來和不笑的時候，宛若兩人，這一笑，暖到了肖何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