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日,太子與穿著一身喜服的我擦身而過。
一把扶住了角落裏我的嫡妹。
轉身高聲宣布道:“鶯鶯才是我心儀之人,唯有她配做我東宮太子妃。”
話音未落,一錦衣華服的男子徑直走向我。
“本王今日以十裏紅妝、整個王府為聘,親迎陸家嫡女陸知鳶為正妃。”
……
今歲初春,大都內所有官眷便將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陸府。隻因當今聖上下了旨意,說要遵從先帝遺命,令我與太子完婚。
我自是心中充滿著歡喜。我與太子蕭扶楹總角之情,我尚在娘親腹中時,先皇便定下了我與他的婚事。
娘親手給我穿上了她熬紅了雙眼繡的喜袍,盯著我左看右看,倒好像是我出了陸府便再見不到麵了似的。
我爹老來得女,也難得露出了笑容,欣慰地看著我道:“東宮不比家裏頭,鳶兒你嫁給太子之後定要守好分寸,時時顧全東宮的顏麵,爹也就放心了。”
陸府外的紅鞭炮炸響了一聲又一聲,是蕭扶楹到了!我從窗縫中瞥見了我的少年郎,騎著高頭大馬來娶我了。
然而當我披上了紅蓋頭,低垂著眼眉正欲接住他遞過來的手時,他卻與我擦身而過......
轉而,他一把扶住了縮在角落裏的我的嫡妹——陸鶯鶯。
他將陸鶯鶯的手牽起,高聲向在場的所有賓客宣布道:“鶯鶯才是我心儀之人,唯有她才配做我東宮太子妃。”
霎時間陸府的氣氛凝結成了冰塊,誰都不敢大聲喘氣。
北晟人人都知道,先皇與我父親是在戰場上過命的交情,誰若是娶了我,誰便是未來天子。蕭扶楹的父皇——當今聖上也因著這層關係,穩穩當當地坐上了皇位。蕭扶楹沒有理由不娶我。
我浮在半空中的手腕一僵,自己掀開了那大紅蓋頭:“太子殿下莫不是在說笑?”
他卻仍舊緊抓著我的嫡妹陸鶯鶯的手不放,轉身對我說道:“陸大小姐耳聰目明,自然是沒有聽錯。”
我瞧見我爹灰白的胡須抖了一抖,將手在袖口底下握成了拳,質問蕭扶楹道:“太子殿下這可是...公然抗旨?”
我爹將話說得如此嚴重,蕭扶楹卻充耳不聞:“鶯鶯亦是陸家嫡女,聖上可未曾說過,要扶楹娶的是哪位嫡女,還請老將軍慎言。”
陸鶯鶯的確是陸家嫡女不假,可她並非我陸家親生女。我爹前腳剛上交兵權,後腳便收到了舊時戰友的托孤信。
陸鶯鶯當時揣著那封險些被霜雪淋化了的信,穿著單薄的衣裳等在陸府門口,還是我第一個發現她,將她領進了府。
“蘇家僅剩這一支血脈了,便收作嫡女養吧。”我爹唯得了我一個女兒,自從陸鶯鶯來了之後,我們全家都很高興。
然而此刻,我本以為這個我們傾心待之的養女會為陸府解圍,可她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接過了蕭扶楹的那柄玉如意。
玉如意,唯有正妻方可接過。
隨後,陸鶯鶯撲通一聲,跪在我爹娘麵前:“陸將軍、陸夫人,鶯鶯與太子殿下是兩情相悅,還請二老成全。”
我爹聽罷將桌案上的茶盞摔得粉碎,指著陸鶯鶯的鼻梁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娘則紅了雙眼,揚起的手在半空中仍舍不得落下:“鶯鶯啊,陸家待你不薄,知鳶從小就把你當親妹妹看待......”
未等我娘說完,陸鶯鶯也作勢擠出了兩滴淚來:“我從小便失了雙親,自是將陸府當作娘家看待,可你們...名義上將我養作嫡女,卻從未讓我享過嫡女的待遇。”
“知鳶姐姐得上諭入文華殿伴讀,而我呢?我就隻能在家讀些女則、女誡類書目。你們就是希望將我嫁出去後,不至於丟了陸家的臉。”
“知鳶姐姐上元燈節可與太子殿下一同賞花燈,我卻隻能守規矩待在屋裏,隔牆聽這大都的滿街熱鬧。”
“若是你們真心待我,為何不能讓鶯鶯嫁給太子殿下?我也是陸家嫡女!”
蕭扶楹見不得陸鶯鶯這般委屈模樣,那雙鳳眸微微眯了眯:“鶯鶯說得不錯,是你陸家欺人太甚,從未把她放在眼裏。孤如今就是要娶她,不讓她再受半分委屈!”
我此刻心中也氣急,將那紅蓋頭一把從頭上扯下:“若是照你們這麼說的話,不成全你們,倒是我陸家的不是了?”
蕭扶楹勾了勾嘴角,看著我身上穿的喜袍道:“知鳶你我從小便相熟,若是你執意要嫁給孤,孤倒不是不能考慮,封你做個側妃。”
我從前隻覺得蕭扶楹自視甚高,可如今這副嘴臉,真叫我惡心透了!
此時,那些看熱鬧的賓客也開始悉悉索索地說些悄悄話。
“原來竟是陸家苛待這位二小姐啊,怪不得太子殿下要不顧旨意娶她呢。”
“我看大小姐也是活該,倒是白撿了一個側妃位。不過陸家早已沒落,當個側妃也是抬舉她了。”
我聽罷冷著臉將那蓋頭甩給陸鶯鶯:“我陸家從未薄待於你,我陸知鳶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事,便是在家門口撿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然而蕭扶楹仍不死心,對我爹娘說道:“陸將軍不考慮考慮?陸家兩位小姐若是都入了東宮,效仿那娥皇女英,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啊。”
我爹雖早已卸甲,可彼時當大將軍的氣勢絲毫未減:“休想!你是太子又如何?你們蕭家的江山還是陸家替你們打下來的,要娶我鳶兒當側妃,就是聖上下旨,我也決計不會答應!”
蕭扶楹冷笑著抓著我的手腕道:“陸將軍慎言,莫不是還當陸家是先帝在時的陸家?孤若是今日非要同娶呢?”
我極力想要甩開蕭扶楹牢牢握住的手腕,卻怎麼也掙不脫他的桎梏:“蕭扶楹,我從前隻以為你身為太子故而自視甚高,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冷心薄情、卑鄙無恥之徒!”
他見我紅了雙眼,卻仍倔強得不願向他低頭,忽而靠近我的耳側,對我耳語道:“知鳶妹妹,我知你心悅於我,你不是最想嫁給我了?放心,日後孤定會多來你房看看你,不讓你受冷落,你便不要再做這困獸之鬥了。”
末了,他又陰惻惻地說道:“你也不想在這大喜之日,讓陸將軍、陸夫人難堪吧?”
我氣得手腕顫動,蕭扶楹說得亦是沒錯。陸家早已釋了兵權,若是公然得罪了他,怕是他會有一百種法子叫陸府在大都內抬不起頭來。
昔日我與蕭扶楹在文華殿聽太傅論道時,總是各有見解、互不相讓。太傅撚著一把灰白的胡須,點頭道:「大都內,也唯有知鳶小姐與太子殿下最為相配。」
如今想來,怕是當時蕭扶楹便對我不知避鋒芒之舉頗有不滿,誠心在今日叫我陸府下不來台。可憐我爹娘,一把年紀卻要因我受此等羞辱,我心下一橫道:“若是我...答應,太子殿下可是不會再為難我陸家?”
“自然不會。”蕭扶楹見我難得順從一回,又戲謔地說道:“不僅不會,孤還會好好疼你。”
我娘早已被蕭扶楹這番舉動氣得險些昏過去,我爹的手掌擱在桌案上也止不住地顫抖,像是鼓足了氣勢要將它拍碎。
而陸鶯鶯站在一旁,雖仍作不知所措般掛著淚珠,我卻看見她的嘴角處,勾起一絲弧度,似在嘲諷著我。
我極力忍著內心的羞憤,閉上了雙眼,反用力抓著蕭扶楹冰冷的手,沉沉說道:“陸家嫡長女陸知鳶,自願嫁給太......”
然而話音未落,陸府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錦衣華服的男子,重重將幾箱物什著人丟在了陸府大院內,打斷了我的話。
那人長身玉立,一雙沉水眸如古刹深井,一時間連蕭扶楹都被他的氣勢震住了。
良久,他緩緩開口道:“賢侄,你怎握著本王王妃的手不放?”
蕭扶楹像是喉嚨口被哽住一般,一字一句地說道:“皇叔鮮少出府,是...專程來喝扶楹的喜酒麼?”
我晃了神,這才認出那人竟是我兒時纏著他叫他“小皇叔”的人——臨安王蕭時宴。
隻見蕭時宴未曾理會蕭扶楹的話,徑直走向我,將我的手從蕭扶楹手中接過,隨即又向眾人宣布道:“本王今日以十裏紅妝、整個臨安王府為聘,親迎陸家嫡女陸知鳶,為臨安王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