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秋聽聞猶如晴天霹靂,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媽,再有幾個月我就初中畢業了······”
馬翠萍厲聲打斷女兒:“讓你多念了一年半的書還不知足,你這個丫頭片子也太自私了!你姐小學剛畢業就為家裏賺錢,你倒好,十七了還吃閑飯。前年讓你去你姐工作的國營農場死活不去,現在想進,也進不去了。”
她越說越來氣,越說越激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看你就是小姐身子丫鬟的命,活該在家務農,明天開始給我到生產隊幹活去!”
宋展坤瞅了眼女兒單薄的身板,心底沒由來的一陣心疼,“就讓二丫頭念完初中是了,大不了一個周後,我拄著拐去礦上找個力所能及的活。”
還沒等宋清秋開口表態,母親的拳頭毫無征兆地砸在了她肩上,砸了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楊桂蘭急忙扶住孫女,惡狠狠瞪了兒媳一眼,“好好的發什麼瘋?秋兒,走,到奶奶屋去。”
這下徹底激怒了馬翠萍,她氣得臉色慘白如月,顫抖著手指著宋清秋的鼻子,咬牙切齒的吼道:“今天誰護著你都沒用,你這次再鬧絕食盡管鬧好了,隻要一天不死就得幹活。”緊跟著捂著肚子嚎啕大哭起來,“老中醫號脈說這次懷的是個帶把的,要是有個什麼閃失來,我就要了你的命!”
宋清嬌怕戰火燒到自己身上,抓起兩個煎餅跑出了門。
在這之前,宋清秋小學畢業後為了能繼續讀書,鬧了七天絕食才爭取到如今的讀書機會,她一直倍加珍惜,拚命的學習,成績優異,在班級名列前茅。
就因為她是個女孩,不管她有多努力,母親根本看不在眼裏。
宋清秋心底是多麼渴望讀書啊,可當她看到母親渾身顫抖,兩眼布滿血絲,真怕母親氣出個好歹來,苦笑一聲:“我明天幹活就是了。”說完,跳下地,趿拉著鞋奪門而去。
屋內爆發父母激烈的爭吵聲,她的心情像墜入深潭般地苦悶,木訥站在院子中。望著漫天的大雪,周遭仿佛瞬間按下暫停鍵,陷入一片死寂。
她忘了寒冷,忘了周圍的一切。
很快,她的眉毛、睫毛和頭發一層都結了很厚的冰霜。
奶奶捧著那件軍綠色大衣,步履蹣跚地走來,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奶奶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奶奶陪你出去走走。”
宋清秋聽到的奶奶聲音這才回過神來,淚水從眼眶裏湧出來,淌到腮邊時已經開始結冰,但她沒有去擦,讓熱淚任意流淌。
她極力壓製著心裏的苦楚,緩緩地搖搖頭:“天冷,奶奶您趕緊回屋,我獨自待會就回。”
奶奶顫巍巍地拉過她的手,塞進自己胸前衣服裏,“小手凍得冰涼,奶奶給你暖暖。”
在這一刻宋清秋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淌下來,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傷心。
奶奶歎息一聲,抬起衣袖給她擦淚,“哭吧,哭出來心裏就舒服了。上學的事,奶奶來想辦法。”
透過淚水模糊的雙眼,宋清秋看見奶奶的兩鬢又添了些銀絲,她愧疚的低下頭。奶奶上了年紀,還要操心她的事,她著實不孝。
母親就是家中的土皇帝,橫行霸道慣了。能看出這次她是鐵了心讓自己輟學,她決定的事,奶奶又如何能改變。
剛四點多天便黑了個徹底,雪越下越大,天地間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宋清秋急忙拉著奶奶去了西屋,往炕頭連同火牆的土爐子裏添了幾塊木頭,火苗燃起,照亮整個屋內,瞬間暖和起來。
奶奶戴上老花鏡,坐在昏暗的油燈下,拿起繡花繃子開始繡花:“等這批繡活賣了,奶奶的小清秋就可以繼續上學啦。”
宋清秋心裏一陣酸楚,淚水再次溢出,立即把頭扭過去,抬手胡亂擦了下。
父親剛做了手術需要靜養,哪能讓父親拖著斷腿去幹活呢。她也不想奶奶為難,不想奶奶為自己操勞。
如今家裏失去了父親這個重要經濟支柱,而姐姐年後的工資沒按時發,這個月姐姐隻讓人捎回來幾張布票。
需要她出力的時候,她不能袖手旁觀。她調整好情緒,出聲:“奶奶您趕緊歇著吧,我想好了,不去讀書了。”
“你怕她幹嘛?有奶奶呢。”
東屋的戰火剛剛平息,宋清秋可不想再拱火,壓低聲音道:“奶奶您放心吧,生產隊裏的活我幹得了。”
目光落在白灰牆上掛著的日曆上,伸手撕掉一頁,“嗞啦”一聲響,日期便跳轉到明天。
她抿嘴偷笑,輕輕折疊起紙張,又從炕頭的簸籮裏拿起一把剪刀,隻見剪刀上下舞動,不久,一幅紛繁複雜的蓮鶴映趣圖就躍然紙上。
宋清秋望著剪紙給單調的白灰牆帶來生機,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心中的苦悶委屈全被拋到腦後,坐在奶奶身邊打下手。
北風怒號一夜,已經雪駐天晴。陽光照射下,寒風如刀狠狠地割在臉上,讓人痛不欲生。
天不亮,宋清就爬起來做早飯,一碗玉米糊還沒下肚,就聽到一陣緊密的鑼聲,快速抓起兩個玉米麵餅子揣在懷裏,全副武裝一翻,著急忙慌地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