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初秋方至,夏日的餘溫還未曾完全散去,秋老虎囂張的厲害,稍微走動便會汗流浹背。
江淩府的官道上有一輛馬車緩緩移動著,車夫是個粗壯的漢子,趕車趕的平穩緩和,即便是這樣,車上的人也不曾好過半分。
“爹爹,再堅持一會兒,很快便到了。”謝顏拿著帕子擦拭著謝庭的額頭,臉上浮現心疼之色。
“爹沒事。”謝庭撐著身子臥在車廂裏,看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愧疚不已,“都怪爹不好,叫你跟著受苦了。”
“爹說的是哪裏話?”謝顏擰著帕子道:“女兒知道爹爹的性子最是剛正,此事早有預料,爹爹莫要多想,養好身子要緊。”
自家爹爹性子強硬,作為禦史的這幾年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權貴,看見誰家的不平事都要參上一本,偏偏他還不知道變通,隻想著將事兒捅到聖上麵前,搞的人盡皆知,如今被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謝庭抹了一把臉,大病之下,他的身子消瘦的厲害,“想我謝庭為官多年,竟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痛心。”
“爹爹何須妄自菲薄?”謝顏安慰道:“興許過些日子,聖上惦記父親的好會重新任用的。”
要她說,爹爹被貶反倒是好事,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官員更迭輪換、紛爭不斷,她爹的剛直性子實在不適合攪合進去。
“就是啊,咱們以後會回去的!”婢女季夏握著拳頭鼓勵著。
“隻怕是難了。”謝庭強笑,這次他得罪的是聖上麵前的紅人,朝廷新貴,隻要他在的一天,他怕是再無任用的機會,自己也就罷了,可他嬌滴滴的女兒又如何受的了鄉下粗野的生活呢?
聖上也真夠狠心的,不但將他的官貶了,連帶著家也被抄了個幹淨,他們隻帶了幾件換洗衣裳和瑣碎銀錢,回鄉的日子恐怕要不好過了。
馬車滴滴答答地往偏遠的小山村走去,如同最後落幕的音調,叫人聽了心酸不已。
山村實在偏僻的厲害,雇來的馬車將人送到村口便停了下來,謝顏和季夏一手拎著包裹,一手攙扶著謝庭往村子裏走去。
此時正是日落時分,村裏有不少人家開始燒火煮米,嫋嫋炊煙升起,伴隨著雞鳴犬吠聲,倒叫謝顏對未來的日子生出了幾分期待,也許鄉下的日子還不錯?
謝家的宅子在村子的東南方,從村口過去要經過一個巨大的榕樹,榕樹的正方有一片空地,此時有幾個老人正忙著翻收新打下的穀米。
見有三個陌生人往村子裏走,他們不時伸長了脖子看,謝顏隱隱約約聽見了交談聲,她本是閨閣女子,很少見外人,頓時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了頭。
謝庭似乎有所察覺似的,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指著她往一處青磚大瓦房走去。
不同與簡陋的土坯房,煙青色的青磚房格外顯眼,放眼望去,整個村子也隻有兩三家,由此可見謝家在此間的地位。
此時青磚房的院門緊閉,堂內有人影閃過,不時有吵鬧聲傳出。
謝庭站在門口,對著裏麵大喊道:“娘,兒子回來了!”
裏麵沒有人回答,謝庭強撐著身體又喊了兩遍,裏頭這才走出一個裹著頭巾的婦人,一見來人愣住了。
謝庭似乎認出了她,猶豫著喊道:“可是大郎媳婦?”
那婦人“哎呀”一聲,連招呼都沒打,扭頭跑了進去,“太婆,爹、娘,家裏來人了!”
謝顏眼睜睜地看著不大的房子裏烏泱泱地走出來一大波人。
為首的是一個年邁的老婦人,消瘦的身影搖搖晃晃的,撲到謝庭身上的時候,謝顏都怕她會站不住。
“我的兒啊!”老婦人,也就是陳氏大喊一聲,眼淚跟著就掉了下來,“我的兒啊,十多年了,你想死娘了。”
“娘,孩兒不孝,今日才回來侍奉您。”謝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也跟著直掉眼淚,“阿顏,季夏,快跪下見過你們太婆。”
謝顏和季夏一並跪在地上,磕頭道:“見過太婆。”
陳氏見一行三人都瘦弱的厲害,風一吹就倒了似的,恐怕連她這個莊稼人都打不過,隻以為他們吃了苦頭,心疼地抱住謝顏,“我的乖乖,怎生的這般瘦弱?”
謝顏猛地被抱在懷裏,隻覺得撲鼻都是一股汗兒,偏偏陳氏力道大,她動也動不了,隻覺得不自在極了,手足無措地看著父親。
誰料謝庭光顧著哭了,沒見到女兒的窘態,還是一個年輕些的婦人救了她,“娘,你快鬆開些,孩子都被你給勒著了,如今二弟他們回來了,以後有的是機會疼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