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男孩

一聲嗬斥。

男孩身子一抖，跪在冰天雪地更顯弱小。

顧朝晨側目看著藺然然大驚失色的模樣，微微抿唇，似乎沒料到她的反應，會是這般。

長街上偶有雪花飄落，寂靜極了。

她看見顧朝晨眼中那抹冷意，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

藺然然連忙扶了扶鬢角，剛準備大發慈悲，去給那個男孩一點施舍。

一道高頭大馬的身影忽然從人群中躍出。

駿馬嘶鳴，前蹄高抬，氣勢非常。

藺然然聽見聲音，抬起頭就看見兩隻碩大的馬蹄包裹著兩塊磨損嚴重的馬蹄金，朝著自己的臉踢過來！

一抹暗紅廣袖襲來，帶著霍霍風聲，將藺然然兩肩一握，向後退去。

藺然然感受到身後的力量，心中大喜，知曉顧朝晨在她身後，腳下假裝滑倒，腳腕一崴便向後倒去。

不想顧朝晨將她拉出馬蹄範圍便迅速收回了手，站到了一邊，一點肢體接觸也沒有。

他以為藺然然站穩了，結果剛放開手，便看著她麵帶嬌羞的向後倒去。

“撲通——”

伴隨著不可置信的嬌呼，藺然然重重倒在了長街之上，同樣掀起了一大片雪花。

尋陌對他二人的鬧劇漠不關心，她迅速下馬將那小孩拽著衣領扯起來，語氣低沉而認真：

“誰教給你的動不動就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奸佞不跪小人！”

男孩在這看似責備的語聲中，仿佛聽到了自己娘對自己說的話，他怯怯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那姐姐一身藍色華貴袍子，頭頂上還梳著高高的發髻，裏麵串了許多金絡子，富貴的耀眼。

一張臉更是如玉般瑩潤，五官濃豔精致至極，眼神卻堅定沉穩到讓他望而心怯。

他看傻了。

神仙下凡了，阿娘。

尋陌看著他呆呆的眼神，臉上的嚴肅不複存在。

她蹲下身，輕輕為他擦了擦臉上的泥巴，露出一張漂亮的小臉。

尋陌微微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裹。

拆開來，裏麵赫然是兩個冒著熱氣的肉包子。

散發出的誘人香氣讓男孩狠狠咽了下口水。

可他眼神幹淨，隻是看著包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給你的。”

尋陌輕聲道。

這是她剛路過早餐鋪買的熱氣騰騰的大包子，準備當早餐來著。

她看著這大包子也眼饞得緊，邊疆哪有這個條件，缺糧的時候有口硬到硌牙的餅子都算是好日子了。

“謝謝姐姐！”

男孩眼睛有些濕，他抬手胡亂擦了一把，攥著兩個熱乎乎的包子往回跑。

他娘的性命如同一盞殘燈，這包子也許就會成為那一點火星，重新點燃她的生命。

跑了兩步，忽然又停下，轉身對著尋陌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尋陌氣壞了，“不是告訴你......”

這孩子不知哪來的勇氣，打斷她的話:“姐姐你說跪天跪地跪父母，您救我娘一命，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這兩個包子換我娘的命，比黃金還貴重！”

話落，那抹小小的背影跑遠了。

顧朝晨在一邊站著，沉默著看完了這一切。

藺然然狼狽的爬起來，方才那一摔，疼得她直掉眼淚，在旁邊揺顧朝晨的袖子：

“阿晨，這個女人，剛才差點踢到我！”

說罷，捂著心口一副病西施的模樣：

“如此跋扈，難道她是哪個大臣家的女兒？”

這女人竟然身著朝服，品級看起來還不低。

通身的氣派逼人，甚至有一種威嚴和壓迫。

藺然然心中忌憚，暗自打量著，嬌嫩的小手攥得死緊。

這賤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顧朝晨任由她搖著自己袖子，嬌軟的聲音響在耳邊。

他沒說話，看著男孩的背影愣了一下。

會將自己的早餐給一個小乞丐，甚至不嫌棄他滿身臟汙，替他擦臉。

而她方才的神情無比自然，那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竟似長姐在教訓自家弟弟，並不像在惺惺作態。

她身為大成的上將軍，沒必要做成這樣。

若是讓方才那小孩知道這女人的真麵目，恐怕要當場嚇哭出來吧。

“顧首輔當真是天人之姿，官位太高了，連彎下腰都不會了。”

尋陌看著小孩背影遠去，強壓下心頭酸澀，收回目光，冷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