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要。”

看到他搖頭拒絕，喬星月漸漸斂起了笑容。

“告訴小姑姑，你為什麼不想要？”

“錢，沒有。”

喬一桐說話時低頭看地麵，小手把兩側衣角拎起來擰了一圈又一圈。

此刻沒有一丁點兒孩童的可愛與天真，恨不得“卑微”兩個字就刻在了臉上。

他這樣的反應，讓喬星月的心臟像是被蜂蟄了一下。

小家夥明明眼神裏充滿了渴望，卻非要拚命地克製自己，這麼小就開始自我壓抑，怎麼可能健康陽光的成長？

一輩子不長，她不允許身邊人生活在陰霾之下。

喬星月拉開他擰衣服的小手，又扳起他的頭，讓他與自己對視。

“身為男孩子，我希望你能勇敢一點，想要什麼就直接說出來，不要扭扭捏捏。但凡你想要的東西它合理，而我們又能買得起的情況下，小姑姑都會答應你。而且也沒有人會喜歡懦弱膽小的孩子，對嗎？”

說完，她把進貨剩的那六毛錢塞進他的小手裏。

“勇敢點兒自己去，小姑姑就在這等你回來。”

喬一桐點點頭，攥著錢跑了。

再回來時，手裏不止一根奶油雪糕，還多了一小袋薑米條。

他不管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舉著帶包裝紙的雪糕就往喬星月的嘴邊遞。

“小姑姑熱，吃！”

喬星月接過來幫他拿掉包裝紙，猶豫片刻還是咬了一口。

再看喬一桐的反應，他並沒有舍不得的表情，反而還露出了四顆小門牙嘻嘻嘻笑起來。

這讓她放心多了，至少說明喬一桐沒有養成自私自利的性格。

耽誤了半天，站台上的人早就走光了。

喬星月領著他出站坐公交，在下車時還特意左右環顧了一周，並沒發現什麼可疑人物，看來是趙紅多慮了。

也許旁人根本就沒看出來，她才是揭穿那起騙局的關鍵人物。

家裏牆上的老式掛鐘“當當”響了兩聲。

姑侄倆沒吃午飯，早就餓成了前腔貼後腔。

喬星月一進門就去廚房做飯了，很快就蒸熟了一碗雞蛋羹，還淋了幾滴香油上去。

想起上午在青柳的事，喬星月開始有些後怕。

於是飯才吃到一半，她就提起了晚上的事。

“一桐，四點鐘我要去工人文化宮那裏擺攤出夜市，快的話估計兩個小時就能回來，你自己在家可以嗎？”

喬一桐眨著大眼睛，“帶去。”

喬星月搖搖頭，“不能帶你去，夜市什麼人都有，亂得很，我要賣貨的同時還得盯著自行車，要是再加上你實在顧不過來。”

“自己走。”

“那也不行，你步子小走得慢，關鍵時刻還是得抱你。再說以後我每天都要出夜市，要是遇到個刮風下雨天，帶著你就更不方便了。”

許是聽出了話中的堅決，喬一桐不再說話了。

拎著飯勺，嘟著小嘴兒，那委屈的樣子看著真叫人心疼。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除去剛才那些客觀事實，喬星月更想讓他改掉粘人不獨立的毛病。

飯後，喬一桐就像個小尾巴，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

一會兒幫她拿抹布，一會兒幫她遞掃帚，百般討好的行為真是可愛又可笑。

愛跟就跟著吧，先不去管他。

喬星月找來一塊結實耐磨的布，想用來包蝙蝠衫，這樣到了夜市打開鋪平即可，可當她把花布口袋裏的衣服都拿出來以後，著實令她大吃一驚。

因為布上蝙蝠衫的數量遠不止十三件！

喬星月蹙著眉頭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這才發現。

原來趙紅為了讓她相信真是十三件，就從布口袋裏隨手拽出兩件裝裝樣子，而她當時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哄喬一桐，根本就沒往別處想。

難怪她那麼幹脆就讓自己掏錢呢，可見趙紅知恩圖報的真心。

實際點了一下，一共是二十五件。

想起趙紅說話不喘氣的樣子，喬星月笑著自言自語起來。

“既然如此，就這麼送回也不好，幹脆拿去賣了再把錢給她，就當是管她借了十二件吧。”

“嗯。”喬一桐在一旁呲牙討好。

一副“雖然我不懂，但聽起來你說得很對”的表情，好想叫人團他的小胖臉。

收拾得差不多了，時間也來到了四點。

臨走前，喬星月免不了要囑咐幾句，“爐子裏的火還沒有完全熄滅，會燙人，牆上的插座有電，會電人，盡量不要出這個屋子，想上廁所就......”

她話還沒說完，喬一桐就猛地撲到她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小姑姑，回來，要回來。”

原本喬星月還想說他不夠勇敢，卻在聽到“要回來”三個字時，心尖像被火灼了一般。

她發現自己最先要做的不是掙錢，而是解決喬一桐沒有安全感的問題。

否則照這樣下去，她根本沒法安心地去做任何事。

“寶貝乖，不哭了，你聽我說，這個房子是我們的家，不管小姑姑出去幹什麼，完事以後都要回到這裏，更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不管，我說話算話。”

說完，她伸出小手指。

盡管喬一桐的臉蛋兒還掛著淚，但還是也伸出了小手指和她拉在一起。

因為拉鉤蓋章已經是他認知中最能相信的承諾了。

與其在這婆婆媽媽，還不如早去早回。

打定主意，喬星月一狠心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工人文化宮位於達州市的北部，正常速度騎到那大約需要二十分鐘左右，那裏去年新建了一座少年宮，幾乎全市所有的興趣愛好班都設在了那裏。

在國家實行“2 1”獨生子女政策後，家長們都注重孩子的教育問題，哪怕是省吃儉用，也要給孩子報個舞蹈、書法之類的特長班。

這麼一來，每個周末和寒暑假的下午，工人文化宮這裏就熱鬧非凡，人流量要遠超平時的好幾倍，逐漸逐漸也就形成了夜市。

可喬星月也是到了以後才知道，說是夜市，卻還沒有形成正規的管理，全是打遊擊的個體戶，相中哪了攤就擺在哪，隻要不影響交通，根本沒人管。

她的雙眼如老鷹一般巡視，很快就尋到了一個絕佳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