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婉芸夜裏睡得不太安穩。
僅是後半夜的一個時辰中她就驚醒了三五次。次次夢中都是那迫不及待、獰笑著送她去死的‘嫡長子’初成的麵容。
“娘娘,不是說您的身子已經大好了麼?怎麼還是噩夢連連?”
馨雪被裏屋急促的呼吸聲驚醒,連忙掌燈。看著自家主子驚魂未定,心中不免怨憤愈深。都說慶國皇帝寵愛皇後,成婚多年不願充盈後宮。
外頭的千金小姐個個眼紅,可誰又知道——
“父親還未回信?”
陸婉芸不欲多言。上輩子的事情若是對旁人提及,隻會覺著她得了失心瘋,少不得橫生事端。縱然馨雪一心為她,也不可輕言。
“上半夜來人帶了個口信。”馨雪似有猶疑,“說娘娘膝下無子,養著一個親王子嗣在身邊,是好事。”
話音落下,久久沒有得到回音。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那輕柔的女聲響起:“如此。”
次日清晨,陸婉芸再度提筆,欲又修書一封。隻是還未待她落下幾字,門外頭就喧喧嚷嚷起來。
側目看去,是初成被宮人迎了進來。
他一路過來,在陸婉芸跟前站定。雖說有些不安,卻沒見分毫敬畏。
“老奴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送初成過來的嬤嬤是太後跟前最得臉的那位,可見太後的敲打之意。
隻是陸婉芸並不在意,她隻微微頷首,道:“太後娘娘與二皇子說好了?”
“我與祖母的事情和你有什麼相幹?”
沒等嬤嬤開口,初成就一臉不屑的接話。
眼前的這位皇後娘娘雖說雍容華貴,看起來比他的母親要更有幾分氣質,但孩子的心本就偏的。
入宮前又被人好生教育過,此時就算覺著自己的嫡母氣質斐然,也忍不住的心生怨懟。沒說出別的過分的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二皇子,這是皇後娘娘,您的母後,萬不可如此無禮。”嬤嬤低聲說著,“您忘了來時您答應過太後娘娘什麼了?”
初成癟癟嘴,雖說滿是不甘,可到底沒再強,“初成見過母後。”
陸婉芸隻覺礙眼,親手養大的孩子將她毒殺,重來一遭又不得不聽他喚自己母後,果真是......惡心壞了。
“二皇子不必多禮,既然來了本宮這處,就與你皇兄一道習文。慶國的皇子便是慶國的臉麵,不可不學無術,不可莽撞粗俗,你可記著了?”
淡漠的語氣讓初成不滿,但嬤嬤卻滿意極了。
當真和太後說的一樣,皇後娘娘出生世家大族,縱然對二皇子不如大皇子喜愛,也絕不會厚此薄彼。
“記住了。”初成瞧著乖巧,垂頭時候卻耷拉下嘴角,眼底更是滿滿當當的憤恨。
嬤嬤放心的離開,留下‘母子二人’沉默相對。
沒了人陪著,初成突然覺得心頭有些惶恐。
陸婉芸卻暫時沒打算為難一個姑且什麼都還沒做的孩子,隻讓人將其領到國子監與承德碰麵,一道學習。
至於之後她要如何做,且看初成到底走不走上一條老路了!
看著初成的背影,她不自覺的撫上手上那串禪木手串,神色莫名。
雲墨驍,是否知道自己的頭上可以跑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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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好了!大皇子眼睛傷了!”
才將那礙眼的玩意兒打發走兩個時辰,陸婉芸的清靜就又被打攪。
事關承德,她也顧不得其他。
“出了什麼事?早晨不還好好兒的?怎麼平白無故的傷了眼?!”
見來報的宮女吞吞吐吐,馨雪霎時橫眉冷眼,嗬斥道:“娘娘問話,還不趕緊回答!”
“是,是大皇子。”宮女聲音小了下來,“二皇子在國子監聽學時與大皇子起了衝突,爭執間墨水飛濺,入了大皇子的眼睛,如今太醫已經過去——”
“娘娘!您慢些!”
沒等宮女將話說完,陸婉芸就提起裙擺飛奔而去。她顧不得皇後禮儀,也顧不得森嚴宮規。
她滿心都是那個苦命的孩子。
上輩子因為代寫策論而被皇帝多番體罰,帶著滿腹經綸年紀輕輕的就死不瞑目,如今又因為初成傷了眼!
陸婉芸心中發狠,隻道果真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若承德有個何處不妥,她定讓初成十倍奉還!
“父皇,不是兒臣的錯,是他欺負兒臣,兒臣才,才......”
一到國子監的休息室,就見著初成抱住雲胤耀的腰,整個人的腦袋埋在他腰間,甕聲甕氣的哭訴。
“站住!”見陸婉芸目不斜視直直的朝著裏間而去,不僅未對自己行禮,甚至沒給自己一個眼神,雲胤耀心頭就火大的很,“皇後,這就是你養的好兒子!”
“事情的真相是什麼還未可知,皇上就如此偏聽偏信麼?”陸婉芸生生止住腳步,麵色難看,聲音更是冰寒如鐵,“二皇子如今好端端的在這處,受了傷的人還躺在床上情況不明,皇上向來明察秋毫,如今隻聽一人而言就下了定論,傳出去怕是讓人覺著皇上格外偏愛二皇子!”
“皇上,皇後說的對,人言可畏,您如此偏愛二皇子,誰知最後傳出去會成了什麼光景。”話裏話外的,無非是暗指初成和皇帝關係匪淺,讓雲胤耀臉色驟然一變。
他寒聲道:“皇後,慎言!”
“臣妾隻是提醒皇上,莫讓旁人誤會才是。”說著,陸婉芸唇角一勾,意味深長的開口,“當然,英親王的孩子自然是人中龍鳳,隻是莫是被什麼人給養歪了。”
雲胤耀臉色越發陰沉,卻沒再說一句話。
若非篤定他與窈兒的事情旁人不知,他也會懷疑這陸婉芸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這幾日她和往日太過不同,莫非是和窈兒說的一樣,有了孩子後就起了旁的心思?
“皇上,皇後娘娘,大皇子的眼睛暫且無事,隻是這幾日見不得強光,切忌觸碰冷水,需得靜養。”太醫一出來就吸引了陸婉芸的注意力,“微臣開了方子,一早一晚,煎熬六副之後即可。”
“可還有別的需要注意的?”
太醫拱手行禮,“旁的沒有忌諱。”
陸婉芸鬆了口氣,吩咐伺候承德的宮人:“將大皇子的東西從皇子所那處都搬到本宮殿中,往後都住在梓潼宮偏殿,本宮親自照料。”
雲胤耀眉頭一皺,不滿溢於言表:“那初成呢?”